“那你趕緊去做吧！
就當我的上午茶。
”陳翠紅架起雙腿，把雙手一疊，擺出一副貴婦的模樣。

　　不過不算特别做作的那種，而是透着一絲可愛俏皮的氣質。

　　江芝蓮一邊在廚房準備做曲奇餅的材料，一邊用閑話家常的語氣問陳翠紅：“中午飯你想吃什麼？
”

　　陳翠紅遙遙地看向閨女：“什麼都行啊？
我能随便點餐？
”

　　“沒有肉，沒有蛋，隻能做素菜。
”江芝蓮舀出一定量的面粉，開始用篩子篩了起來，“你說說吧，看我能做什麼。
”

　　陳翠紅簡單地想了一下，其實她也想不出什麼花樣來，腦子裡蹦出來的大多數都是素食館菜單上的菜，“南瓜羹，拔絲紅薯，炸土豆，油焖茄子，麻辣藕片……這些行嗎？
”

　　江芝蓮爽快地回道：“都能做！
等着吧！
”

　　陳翠紅：“……”

　　竟然都能做？

　　家裡是放了多少食材啊？

　　平時吃不完，不會壞掉嗎？

　　陳翠紅腦中閃過無數的疑問。

　　這閨女也是個怪人。

　　家裡沒有撲克，買了電視也不怎麼看，沒有任何可供娛樂的東西。

　　結果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倒是齊全得很。

　　江芝蓮做了三種口味的曲奇餅，奶香的、蔥香的，和原味的。

　　小烤爐是之前她跟老高在素食館的院子裡做的，做好之後她給搬回了出租房。

　　其實沒有用過幾次，一隻手數得過來。

　　最後一波曲奇餅快出爐的時候，江芝蓮沖了兩杯咖啡。

　　這一小罐咖啡原本是給幼婷買的。

　　幼婷在報紙裡看到過一些描寫咖啡的文字，就好奇喝起來會是什麼味道。

　　江芝蓮便托供哥弄了點好的咖啡豆，回來自己磨成了咖啡粉。

　　不過幼婷隻嘗了一口，就說太苦喝不下。

　　之後這一罐咖啡粉就放在了家裡，沒再動過。

　　陳翠紅卻對閨女沖得咖啡贊不絕口，她之前在省城的時候，經常跟着朋友去咖啡店，品嘗過各種各樣的咖啡，口味是被培養過的。

　　其實她最開始也覺得咖啡苦，喝不習慣。

　　但這東西就跟白酒、可樂、煙草一樣，剛開始不習慣，之後一旦愛上，便會不可自拔。

　　陳翠紅回大灣縣之後，就沒怎麼正經喝過咖啡了。

　　突然喝到口味如此純正香濃的咖啡，還有美味點心相配，别提多美了。

　　她開着窗戶，找了個能吹到小風，又曬不到太陽的地方坐下來，無比惬意地享受着上午茶時光。

　　“蓮娃，你先别忙活了，趕緊過來吃點東西，先歇會兒再做飯！
”陳翠紅熱情地招呼着還在廚房擇菜的江芝蓮。

　　“我把料腌上就過去。
”江芝蓮熱火朝天地處理着午飯要用到的食材。

　　等她全部搞好來到陳翠紅身邊坐下來的時候，電話鈴響了。

　　“今天就别接電話了。
”陳翠紅一把摁住準備起身的閨女。

　　“萬一有事兒呢？
”江芝蓮頗為不放心。

　　“肯定是有事兒。
”陳翠紅最近在閨女身邊呆的，都培養出神奇的第六感了，“而且，指定不是什麼好事兒，所以就更不應該接了。
”

　　江芝蓮：“……”

　　這也行？

　　“這電話你一接，咖啡你就喝不上，曲奇餅你也沒法吃，午飯更做不了，也吃不了了！
”陳翠紅緊緊握着江芝蓮的手腕，“所以，不要接！
”

　　江芝蓮正猶豫着的時候，電話鈴聲斷了。

　　“好好坐着，别管了。
今天天大的事兒，都随它去吧！
天又塌不了。
”陳翠紅抿了口咖啡，舒服地深深呼出一口氣。

　　江芝蓮端起杯子，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溫度剛剛好的咖啡，電話又響了。

　　這次她的動作比陳翠紅更快。

　　就在陳翠紅剛要伸手阻攔的時候，江芝蓮已經起身跑到了電話機跟前。

　　江芝蓮：“喂？
”

　　“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
”對面傳來尤飛焦急的聲音。

　　“曉燕那是不是有新消息了？
”江芝蓮随手扯了扯纏繞到一起的電話線，可是越扯越亂。

　　尤飛：“曉燕明天就要被拉到縣公判大會上了，估計會被判七年。
”

　　“确定了嗎？
不能改了？
”江芝蓮皺了皺眉頭，七年也太久了。

　　最好的青春時光，都要被耗沒了啊！

　　但同時她心裡也清楚，趕上了這個大力整治風氣的時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隻是先前還心存期望，以為能少判幾年呢！

　　終究還是沒有出現奇迹。

　　“另外兩個人，明天都要上刑車，會當場判處死刑。
”尤飛啞着嗓子說道。

　　江芝蓮：“啊……”

　　兩個人隔着電話沉默了片刻。

　　尤飛問道：“你明天要去公判大會嗎？
是全面公開的。
”

　　“嗯。
”江芝蓮低聲說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明天早上我去報社找你。
”

　　“你認識王生男嗎？
”就在江芝蓮以為尤飛準備挂電話的時候，隻聽他突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剛開始江芝蓮并沒有反應出來“王生男”這個名字對應的人是誰。

　　之後反應了好幾秒，她才意識到，整件事似乎是個巨大的閉環。

　　“他有個弟弟叫王發财，你認識嗎？
”尤飛接着又道。

　　“認識。
”江芝蓮突然覺得渾身冰冷，她隻回答了這兩個字，沒再多提别的。

　　可是既然尤飛這麼問了，那他應該也有了某些猜想。

　　又是一段久久的沉默，隻有短淺的呼吸聲在電話線的兩端響起。

　　還是尤飛先開的口，他不帶任何情緒地，平淡地說道：“真不希望曉燕是受了你的牽連。
”

　　江芝蓮無法解釋，無法反駁，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因為她也确認不了，郭曉燕被抓，到底跟自己有沒有牽系。

　　“就這樣吧，明天見了。
”說完，尤飛直接挂斷了電話。

　　江芝蓮舉着電話忘了放下，話筒裡不斷地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王生男恨她恨到連她身邊的朋友都不能放過嗎？

　　雖然大環境如此，但如果不是王生男的告發，郭曉燕等幾人的舞會，到底會不會在這個時候被檢舉告發呢？

　　如果換一種可能性，換一個時間點，結局是不是就會不同了？

　　郭曉燕會不會就逃過一劫，或者少判個幾年呢？

　　江芝蓮陷入到無限的假設之中。

　　陳翠紅走過來，從江芝蓮手中拿走了話筒，放回到電話機上。

　　“我就說不是好事兒吧！
讓你别接電話，你非不聽！
”

　　江芝蓮輕歎一聲，“接不接，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兒了……”

　　陳翠紅：“你都說改變不了了，那就随它去呗！
”

　　“中午你自己吃吧！
菜我都收拾好了，你炒一炒，加點調味料就行。
”江芝蓮說着進卧室換衣服準備出門。

　　“你不是說要在家裡呆一天嗎？
怎麼說風就是雨的啊！
”陳翠紅對于失去豐盛的午餐，異常不滿。

　　江芝蓮沒有時間和精力，更沒有心情做解釋。
她快速換好衣裳，帶上挎包，一言不發地走了。

　　暴雨過後的空氣濕漉漉的，天空碧藍如洗，無比湛藍。

　　路面上還有很多一灘一灘的積水，不過地勢高一點的地方，已經有了幹爽的痕迹。

　　很多人都拐來拐去地挑好走的路面走。

　　江芝蓮則顧不得挑選道路，能跳過去的積水就跳一下，跳不過去的地方，也懶得繞道了，都直接踩上去。
隻是踩的力道不會很重，盡量不讓積水漫過鞋子，透到裡面去。

　　她先來到修車鋪，交足修理費之後，先讓修車師傅在門前的路上開了兩個來回。

　　确定車子此刻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自己才坐上去，開走了車子。

　　師傅不明緣由，還跟她開玩笑，說這姑娘心也忒細了點。

　　江芝蓮心想，我也沒有辦法啊！

　　誰讓世道艱險，把她逼成這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