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和郭曉燕在橋洞下面密謀着,突然聽到頭頂轟隆作響。
她們跑出去一看,兩輛輕型小卡車飛速向雙勝村大隊駛去,揚起了一片塵沙。
“這是要鬧哪樣啊?
鬼子進村了?
”郭曉燕歪着腦袋,撇嘴嗤笑。
江芝蓮聳聳肩,拉起郭曉燕的手,就狂奔了起來,“走!
跟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陳管家帶來幾個人,正在挨家挨戶地發拖鞋。
不管一家幾口人,每家基本上都至少發五雙,樣式和顔色還可以根據喜好随意選擇。
真可謂貼心至極,顯得多大方啊!
這種小恩小惠的手段,估計他們經常用,一派駕輕就熟的樣子。
江芝蓮去了郭曉燕家,堂屋和卧房都有人,她們就躲在廚房裡聊天。
竈膛裡燒着柴火,鍋裡蒸着紅薯。
郭曉燕把發到他們家的拖鞋拿給江芝蓮。
江芝蓮仔細地看了看,不由地露出了輕蔑的笑容,“用這種壓倉底的殘次品收買人心,他們真是将一切資源利用到極緻了啊!
陳家人,很會嘛!
”
郭曉燕順手把拖鞋往竈膛裡一丢,瞬間彌漫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江芝蓮失笑,“你燒了它幹啥呀?
白給的,随便穿穿又不礙事。
”
郭曉燕翻了個白眼,“穿這種破鞋,我怕臭腳!
”
“現在大家都是啥想法啊?
”江芝蓮被嗆得不行,走出廚房,來到了院子裡。
郭曉燕跟出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大多數人還都沒有準主意呢!
有一部分人估計會看郭大山的意思投選票,畢竟想找他當靠山嘛,肯定要想盡辦法地讨好他。
”
“嗯,可以理解。
”江芝蓮慢慢地說道:“現在敢把私章拿出來往承包合同上蓋的,十有八九都會投富強拖鞋廠的票。
因為陳家不隻有一個分廠,經驗豐富,能避開很多政策上的風險。
即使上頭有人來查,陳廠長那邊也會找人出來擺平,不會牽連到隊裡的人。
我小門小戶的,廠子建起來都不知道啥時候會倒閉呢。
這樣來看,敢給我投選票的估計腦子都秀逗了。
”
郭曉燕聽得滿面愁容,輕哼道;“可惜,怎麼不多幾個像我這樣腦子秀逗的人啊!
”
江芝蓮笑眯眯地看向郭曉燕,“你家商量好了?
真投我啊?
”
“那當然!
”郭曉燕大眼珠子一瞪,“我爹翻騰一晚上,把私章都找出來了。
我才不會被幾雙臭拖鞋就動搖立場呢。
還有,郭大山算個什麼玩意,咱隊裡那些愚民就是不懂靠山山倒的道理,早晚有他們抓瞎的時候。
”
江芝蓮聳聳眉頭,突然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便玩笑道:“你跟郭大山都姓郭,是不是有點啥親戚關系呀?
”
“屁關系沒有!
”郭曉燕湊到跟前,壓低聲音道:“聽我爹說,我太爺爺以前在山裡撿了個小孩,就讓他跟了自己的姓。
那個棄嬰好像就是郭大山的爺爺吧。
反正我跟他不沾親也不帶故,最多是我太爺爺對他們有救命之恩。
”
郭曉燕說着搖搖頭,“嗐,本來是做好事,結果救了個禍害。
”
“禍害自有天收。
”江芝蓮仰頭望望天,伸了個懶腰,“咱們走吧!
”
郭曉燕:“這麼早啊?
”
“他們差不多該從公社回來了。
你去盯老徐頭,我去盯郭大山,天亮的時候咱們在橋墩下面碰頭。
後半夜困了就吃點東西,實在熬不住,就算了。
”
江芝蓮說着往郭曉燕的挎包裡放了新買的照相機,五個膠卷,兩闆巧克力,一袋水果糖,一瓶汽水,還有一袋桃酥餅。
“怎麼能算了呢,你也太小瞧我了!
”郭曉燕回廚房把蒸好的紅薯拿出來,跟江芝蓮一人分了兩個,裝進了包裡。
這些就是她們接下來的午飯和晚飯了,靠這些食物她們要扛到第二天早上呢!
江芝蓮尾随郭大山串了幾個門子,最後跟到了他家門口。
之後郭大山就一直沒有出門。
夜幕降臨,整個大隊都安靜了下來。
江芝蓮隐隐有種感覺,這時候差不多該有人來了。
果不其然,轉眼她就看到了陳管家的身影。
郭大山家挨着一條小路,外牆上有不少藤蔓,江芝蓮攀着藤蔓爬上了牆頭。
這一晚月色很好,她趴在牆頭上,取出相機,鏡頭對準房内,時刻準備着。
視角剛剛好,不用進院子都能拍到郭大山和陳管家清晰的身影。
她看到陳管家從皮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跟個小磚頭似的。
郭大山接過信封,抽出錢看了一眼,毫不猶豫地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兩人面帶微笑,友好地握了握手。
接着他們坐下來喝了一盞茶,低頭私語,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江芝蓮用了兩個膠卷,獲得了滿意的照片。
陳管家辦好差事,就離開了郭家。
江芝蓮對着陳管家離去的背影又補拍了幾張,轉回頭時看到郭大山正在燈下數錢。
郭大山手指翻飛,不一會兒厚厚的一沓錢就數完了。
他的臉上挂着滿意的笑容,全部被江芝蓮的鏡頭完美地捕捉到。
江芝蓮收起照相機,見月如圓盤,明鏡如玉,便躺在牆頭上一邊吃着巧克力,一邊頗有雅興地賞起了月亮。
郭大山到院子裡喂貓,蓦然看到牆頭上有個人影,便警惕地喝道:“誰呀?
下來!
”
江芝蓮坐起身,嘿嘿一笑,“大山叔,晚上好呀!
”
“……”郭大山皺了皺眉頭,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你這的月亮怎麼比我家的好看呀,真是奇怪呢!
”江芝蓮拿出紅薯啃了一口,吊在半空中的腿晃了晃,笑嘻嘻地問道:“大山叔,天氣這麼好,你要不要上來跟我一塊兒賞月啊?
我分你倆桃酥吃吃,可香了!
”
“有病!
”郭大山嘟囔一句,瞥了她一眼,徑自回了房間。
淩晨三點多,郭大山卧房的燈突然亮了。
他沒想到江芝蓮會在外面守一整個晚上。
見牆頭上沒有人了,他就安心地走到後院,拿鐵鍬在樹下挖了一會兒,挖出來一個鐵皮盒子。
江芝蓮躲在後院的一個大缸後面,看到郭大山把陳管家給他的錢塞進了鐵皮盒子裡,之後重新填好土,仔仔細細地踩實。
做好這些,他又繞着大樹走了兩圈,見沒有異狀,才背着手回去接着睡覺了。
天邊露白,雞鳴喚醒了沉睡的鄉村。
江芝蓮跑去跟郭曉燕會合。
“怎麼樣?
你那有什麼情況嗎?
”郭曉燕滿臉亢奮,完全不像是熬了一宿沒睡的樣子。
江芝蓮拍了拍自己的挎包,挑眉道:“想要的全都拍到了,郭大山收了錢,後來還偷偷地把錢埋到了後院的樹根底下!
”
“哇塞!
他真收錢了啊……”郭曉燕啧啧慨歎,“這幾年肯定沒少收好處,搞不好縣裡的職位他就是靠這些錢買來的呢!
”
“這種沒根據的推測就算了。
”江芝蓮打斷她的話,問道:“你那邊什麼情況?
看你好像有點過于亢奮啊,是不是看到什麼新的八卦了?
”
“可不是嘛!
”郭曉燕拉着江芝蓮坐下來,激動地說道:“陳管家也去找老徐頭了,拿出來一個牛皮紙信封,我瞧着挺厚的,估計至少得有兩千塊錢吧。
不過老徐頭沒要這個錢,陳管家勸了老半天,都沒勸動!
”
江芝蓮點點頭,贊許道:“咱老同志還是很有覺悟的嘛,經受住了金錢的誘惑!
”
“金錢的誘惑他是抗住了,不過……”郭曉燕頓了頓,看向江芝蓮,大概是不知道這話該怎麼說,醞釀了好半天,才開了口,“不過他沒抵禦住女人的誘惑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