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見林小鹿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覺得她又可愛又好笑，不禁沒忍住，輕輕地低笑了一聲。

　　“你還笑？
撿樂是吧？
”林小鹿撅起嘴巴，泫然欲泣。

　　“沒有，我就是覺得你挺倒黴的。
”江芝蓮往前挪了兩步，壓低嗓音道：“我想問你點事情，你有空沒？
”

　　“我還有事情呢……”林小鹿捋了捋頭發，“你如果不着急的話，在這裡等我一會兒吧！
不過我不确定需要多久。
”

　　江芝蓮望向前台的方向，“你不是已經換班了嗎？
我看前台有人呀！
”

　　“嗯，按理說我是該下班了。
可是昨晚遺留的問題我還沒有解決好呢！
如果我就這麼走了，回頭不僅同事有意見，經理還得再罵我一頓。
”林小鹿說着垂下眼眸，頓了頓，小聲地嘟囔了一句，“要不是為了供弟弟上學，我早就不在這兒幹了。
”

　　江芝蓮把手輕輕地放到林小鹿纖瘦的肩膀上，“我陪你去找新來的那個客人。
”

　　林小鹿帶着江芝蓮往樓上走，“你要幫我勸他嗎？
其實隻要他晚上九點之後，早上八點之前，不搞出動靜就行。
要求也不是很多……”

　　江芝蓮咂咂舌，“這種無理要求，你說得出口啊？
！
”

　　林小鹿頓住腳，怔怔地看向江芝蓮。

　　江芝蓮扁嘴，望天，“反正我是講不出口。
”

　　“那你陪我上去幹嘛？
”林小鹿露出失望的表情。

　　還以為來了個幫手，結果原來是她想多了。

　　江芝蓮繼續往樓上走，腳步輕快，語氣明朗，“我就是想看看穆家的這位新鄰居長啥樣，如果合眼緣的話，我打算跟他交個朋友。
”

　　“……”林小鹿默默地爬着樓梯，腳底下跟灌了鉛似的，整個人昏沉沉，提不起勁頭。

　　自從這家姓穆的住進酒店之後，她的日子就愈發難過了。

　　經理有了罵她的由頭，趁沒人的時候，變本加厲地對她動手動腳。

　　林小鹿最近經常萌生辭職的想法，可是每次一想到要賺錢養家，就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罷了，再堅持堅持，熬一天算一天，林小鹿這樣鼓勵自己。

　　有時候自欺欺人，也是一種活下去的辦法。

　　林小鹿：“妹妹……”

　　江芝蓮腳下沒停，她根本沒反應過來這一聲“妹妹”是叫她的。

　　“喂！
”林小鹿快跑兩步跟上去，拍了拍江芝蓮的胳膊，“你走這麼快幹嘛？
”

　　“啊？
你叫我呀？
”江芝蓮恍然，“剛才是你叫我妹妹？
”

　　林小鹿無語，“要不然呢……這樓梯上也沒别人了啊！
”

　　“以前沒人這麼叫過我，聽着有點不習慣。
”江芝蓮倚靠在樓梯扶手上，笑了笑：“你還是叫我蓮娃吧！
”

　　“你等我一會兒，我去趟洗手間。
”林小鹿說着快步朝走廊盡頭走去。

　　江芝蓮等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熱，便打算去洗手間沖把臉涼快涼快。

　　她剛走進去，就聞到了濃重的煙味。

　　酒店房間裡都配有廁所，所以每層樓的公共洗手間裡一般很少有人。

　　江芝蓮看到幾個隔間的門都半開着，隻有靠近窗戶的那扇虛掩着。

　　“小鹿姐姐？
”她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兩秒鐘之後，虛掩的門被推開了。

　　江芝蓮看到林小鹿站在煙霧缭繞的小隔間裡，身形單薄，指尖夾着一支快要燃盡的煙頭。

　　熾熱的陽光照在袅袅飛升的白霧上，細細的塵埃也被照得無處遁形……

　　江芝蓮什麼都沒有問，也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安安靜靜地等待煙霧散去。

　　林小鹿把煙頭丢進馬桶裡，轉身走了出來。

　　她抿嘴笑了笑，像沒事兒人似的，挽起江芝蓮的手臂，“走吧！
”

　　江芝蓮聞着淡淡的煙草味，故作輕松地玩笑道：“原來你還是個小煙鬼呢！
”

　　“一定要替我保密呀！
”林小鹿歪頭看向江芝蓮，“我爸是賣煙草的，我小時候的玩具就是大煙葉，所以覺得這個味道特别親切。
”

　　江芝蓮：“剛才你抽的是你爸自己卷的煙？
”

　　“不是，是我自己卷的。
”林小鹿頓了頓，“我爸已經去世好些年了。
”

　　“……”江芝蓮咽下安慰的話，盡量平靜地說道；“如果你不想在酒店幹了，自己出去擺攤賣煙也不錯啊！
”

　　林小鹿噗嗤一聲樂出來，“你可真會開玩笑，這種煙誰買呀？
！
”她說着輕輕一歎，又道：

　　“我媽和我弟弟，就指着我在酒店的這份工資呢！
要不然我們三個人都得喝西北風。
”

　　江芝蓮沒說什麼，隻覺得心底一陣陣發酸。

　　女人太不容易了。

　　在這個重男輕女的現實社會裡，女人被騷擾、被欺辱，被束縛、被控制，被強加各種無厘頭的要求。

　　連抽煙，都不能随心所欲，隻能躲起來，還怕被人知道。

　　好像這是多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樣。

　　不光男人覺得抽煙的女人不正經，連女人都覺得抽煙的女人是婊子。

　　男人滿大街随便抽，沒人在意沒人管。

　　女人可以嗎？

　　女人敢嗎？

　　你抽一個試試？

　　轉眼唾沫星子就淹死你！

　　江芝蓮帶着不怎麼美麗的心情，跟着林小鹿來到了套間門口。

　　笃笃笃——

　　“崔先生，我是前台的接待員。
”林小鹿嗓音輕柔，手指落到門闆上的瞬間，就恢複了職業的恭敬态度，臉上是露出八顆牙齒的标準笑容。

　　屋内傳來腳步聲。

　　“你怎麼又過來了，旁邊那家住的是皇親國戚嗎？
怎麼這麼多規矩呢！
要不要我給他們送倆太監奴婢伺候啊！
”

　　江芝蓮：“……”

　　這聲音，很耳熟啊！

　　擡頭一看，嗐，可不就是老熟人嘛。

　　看到門口的人，崔年突然愣住，手久久地擱在門把手上忘了放下來。

　　“你怎麼在這兒呢？
”

　　江芝蓮攤手，“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巧。
”

　　“咳咳……”崔年清清嗓子，看向林小鹿，言簡意赅地詢問，“什麼事兒啊？
”

　　林小鹿：“是這樣的，崔先生，隔壁的……”

　　江芝蓮打斷道：“小鹿姐姐，他是我幹兒子。
這邊的事情我幫你解決，你就安心地下班吧！
”

　　“……”林小鹿懷疑自己聽錯了，“幹兒子？
崔先生看着好像比你大呀……”

　　難道是崔先生的父親跟這位妹妹，有什麼特殊的關系？

　　林小鹿腦洞大開，但又覺得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崔年一臉疑惑地看向江芝蓮，用口型說道：“我什麼時候成你幹兒子了？
”

　　江芝蓮哈哈一笑，“這關系比較複雜，說來話長。
”

　　林小鹿看了崔年一眼，見他竟然對“幹兒子”的說法沒有進行反駁，也就将信将疑地點了頭，“哦，那我先下班了。
”

　　臨走前，她對江芝蓮說道：“回頭你跟我好好解釋一下啊！
”

　　“沒問題！
”江芝蓮擺擺手，“你趕緊回家休息吧，熬夜班太辛苦了！
”

　　林小鹿走了之後，崔年走出房間，反手帶上了房門，“去樓下茶室聊吧！
”

　　江芝蓮不解，“這不是套房嗎？
直接在客廳裡說呗？
”

　　“一個單身男人的房間，你說進就進啊？
臉皮怎麼這麼厚呢！
”崔年說着，直接下了樓。

　　江芝蓮轉身時聽到屋裡有響聲，好像是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

　　到了大廳裡，江芝蓮撞撞崔年的胳膊，“金屋藏嬌呀？
”

　　崔年翻了個碩大的白眼，“藏什麼嬌？
我這次來辦正事的。
”

　　“哦……是跟女人辦正事？
”江芝蓮有意調侃他。

　　崔年嫌疑地挖了她一眼，“我說你怎麼這麼八卦呢！
”

　　“八卦難道不是人類的天性？
”江芝蓮收了收玩笑的表情，嚴肅道：“我對你的私事不感興趣，你隻要老老實實地别惹事，把皮鞋廠的分廠管好了，讓我在你爸那有個交代就行。
還有啊，你對女孩子好點。
甭管以後會不會結婚，即使隻是玩一玩，也别太傷人家姑娘的心。
”

　　崔年：“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

　　江芝蓮：“知道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