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總覺得村長最後笑的這一下意味十足，直覺他肚裡一定揣着什麼壞水。

　　可孟青卻不以為意，“你路上注意安全，這邊你不用挂心，我心裡有數。
”

　　“我怎麼覺得這麼不踏實呢？
”江芝蓮摁了摁狂跳的右眼皮。

　　“真要有什麼事兒的話，我還有一群可靠的小夥伴。
”孟青輕松地笑了笑，“他們這種水準的，不能把我怎麼樣。
”

　　“小夥伴？
”江芝蓮失笑道：“你是指，喬六的那些狼狗啊？
”

　　孟青點了點頭，“我問過了，狗子們就住在村北，離得不是很遠。
我幾聲呼哨，就能把它們全都召過來。
”

　　江芝蓮啧啧兩聲，“瞧把你厲害的！
”

　　“就是這麼厲害！
”孟青得意地挑了挑眉梢。

　　“我提醒你啊！
”江芝蓮收起玩笑的表情，一臉嚴肅地說道：“我覺得這個村長陰得很，小心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

　　“我知道。
”孟青牽起江芝蓮的手，揣進自己的外衣口袋裡。

　　兩個人慢悠悠地走在陌生的村莊裡，到處都覆蓋着積雪，白的灰的黑的。

　　大姚莊的冬天，跟七星村和雙勝村的完全不同。

　　這裡的色調更加冷感，即使這一天放了晴，陽光無比明媚，也沒有給眼前的景色添加太多的柔光。

　　深吸一口氣，鼻腔裡都是一陣刺痛。

　　“下午有趟回去的火車，我一會兒就往火車站那邊去了。
”江芝蓮被陽光刺得眯了眯眼，她扭頭看向孟青，“我後天一早就能到，等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咱們直接把你爸轉到省城的醫院吧？
”

　　孟青回視江芝蓮，彎起嘴角笑了一下，“好。
”

　　“那我随身再多帶點錢……你爸這種情況，可能需要長期的觀察和治療，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
”

　　江芝蓮原本想說得更委婉一些，先做個鋪墊什麼的。

　　不過，後來又覺得實在沒有這個必要。

　　她能想到的，孟青一定都已經想到了。

　　她怎麼考慮的，孟青也一定非常清楚。

　　兩個人熟悉彼此，也就省去那些沒有必要的繁文缛節吧！

　　直接而平淡的溝通，才最适合他們。

　　“好，你看着辦！
”孟青頓了頓，語氣平靜地又補了一句，“算上利息吧！
管小财迷借錢，我知道這個少不了。
”

　　“那當然了！
”江芝蓮嘿嘿一樂，“我可是要收你高利貸呢！
”

　　“高利貸不行。
”孟青眼底有一抹笑意，“我估計我還不起。
”

　　“沒事，還不起的話，就肉嘗。
”江芝蓮的腳步比剛剛輕快了很多。

　　之前她有點擔心這個話題不太好進行來着。

　　不過現在看來，還蠻順利的。

　　“肉嘗，就肉嘗吧……”孟青頗為無奈地笑了笑。

　　“說得很勉強的樣子啊！
”江芝蓮樂不可支，用肩膀輕輕地往孟青身上撞了一下，“我跟你說，很劃算的，你知不知道你占了老大的便宜了！
”

　　“嗯，我知道！
”孟青一本正經地回道。

　　江芝蓮樂了，“我開玩笑呢，你别這麼正兒八經的！
”

　　“我沒開玩笑，我的确是占到大便宜了。
”孟青說完，又補了一句，“跟你在一起，我賺到了。
”

　　江芝蓮哧一聲，抿抿唇道：“什麼跟什麼呀！
”

　　過了片刻，孟青才又開了口，“我應該能還得上，盡量不用肉嘗。
”

　　江芝蓮咧嘴笑道：“我不介意你肉嘗。
”

　　孟青看向江芝蓮，眼底帶着笑，“甚至還很期待，是嗎？
”

　　江芝蓮在他的語氣裡聽出來一絲小得意，十分傲嬌。

　　不過她并沒有去吐槽，而是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坦誠道：“你可真了解我。
”

　　孟青笑了笑，沒說話。

　　往前走了十來米，江芝蓮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孟先生……”

　　孟青随口應了一聲：“嗯？
”

　　“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去念大學啊！
别因為着急還錢，就去想那些爛七八糟有的沒的。
”

　　江芝蓮神情嚴肅，語氣嚴厲，“等你學好了，畢業之後，還怕還不上這點錢嘛！
眼光要放長遠一些，咱倆還有一輩子呢！
不能隻看眼下這三年五載的日子，聽着了吧？
”

　　孟青沉默半晌，悠悠地歎了一口氣，“我爸……”

　　“你爸那邊，有你媽和我呢！
還有那麼多朋友，不差你一個。
”江芝蓮打斷他的話，說道：“你爸要是知道他又把你給困住了，估計會愧疚得更不樂意醒了。
”

　　孟青揪起眉頭：“……”

　　“總是瞻前顧後的走不遠，走不遠就沒有未來，沒有未來你懂意味着什麼嗎？
”江芝蓮直視着孟青的雙眼，加重語氣道：“意味着你會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

　　孟青怔了片刻，陷入艱難的思考。

　　“你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麼忙，真的！
”江芝蓮用拇指搓了搓他的掌心，“有我呢！
我會照顧好你爸你媽的。
”

　　孟青的神色微微凝重。

　　“再說了！
”江芝蓮突然擡了擡音量，“沒準你爸過段時間就醒了呢！
咱倆在這兒說的都是些啥屁話呀，跟他好像好幾年都醒不過來了似的！
”

　　孟青咧了咧嘴角，也不知道笑沒笑出來，反正江芝蓮是沒看出來一絲笑意。

　　醫生當時說得很委婉，大意就是，情況不是很樂觀。

　　能醒過來的概率，微乎其微。

　　再簡單點來說，就是要等一個奇迹。

　　奇迹這種東西，很玄乎。

　　一般情況下，不能指望。

　　但是，人就是這樣。

　　隻要有一星半點的希望，就想要牢牢地抓住。

　　至少，不會輕易地就放棄。

　　這就意味着，除非孟國輝直接咽下最後一口氣，否則将要接受無限期的治療和照料。

　　需要花費的金錢、時間、精力，都是不可預知的。

　　孟青思慮得比較深，還要考慮母親的想法和心情。
因而他其實真的有想過，要挑起這個擔子。

　　可是江芝蓮的話，他覺得說得也對。

　　所以他徹底陷入了兩難，十分糾結。

　　“算了，先别想這些了！
”江芝蓮說道：“無論你去不去念，都得先去考試。
考完之後，到時候看情況再做決定。
還有半年多的時間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

　　“嗯……”孟青點了點頭。

　　江芝蓮瞥了他一眼，誇張地歎了口氣，“哎……這思想教育工作還真是不好幹啊！
”

　　孟青俯身在她唇角親了一下，帶着冰涼的草藥味。

　　但是打在臉側的呼吸又是暖熱的，帶着他身上獨有的草木香氣。

　　這感覺，真美妙！

　　享受！

　　江芝蓮仰起頭，迎着漸漸升高的太陽，微微一笑，“啥都值了！
”

　　她就是如此貪圖溫存和男色！

　　他們來大姚莊的時候，對附近不太熟悉，繞了不少彎路。

　　江芝蓮這次回去，就沒有從姚縣走，而是在離得更近的一座小城上了火車。

　　中間一共節省了十幾個小時的車程。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有亮，她就輾轉回到了大灣縣。

　　孟國輝出事前兩天，江芝蓮剛好找到了合心意的店面，準備用來開素食館二号分店。

　　房子是一個國營單位的，因為各種原因，她一下子交了三年的租金，還有一些政策上需要的保證金。

　　為了盡快把分店開起來，江芝蓮第一時間找來劉師傅，基于對劉師傅的信任，她提前把人工費、材料費什麼的都給了。

　　除此之外，她還訂購了一大批廚具和餐具。

　　訂金也交了不少。

　　原本以為手頭留個兩萬多塊錢，足夠用了。

　　沒想到，會出現眼下這種急需用錢的情況。

　　素食館這邊有些流動現金，不過抽出能用的部分，加上那兩萬多塊錢，也就勉強湊到三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