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月,兩萬多斤西瓜醬全部售罄。
江芝蓮給大家發了工錢,購買西瓜和黃豆的錢也都按時地如數結清了。
七星村大隊的人很快就從冰雹災害的陰霾中走了出來,家家都在修葺房屋,重壘院牆。
社員們三五成群地搭伴兒到鎮上挑選小雞崽、小豬崽,到供銷社購買第二年需要的高産種子和農藥,熱火朝天地計劃着嶄新的生活。
雙勝村大隊的人看到他們換上了趁手的新農具,買布料做上了嶄新的秋裝,一派紅紅火火的氣象,各個羨慕得抓心撓肺,集體患上了紅眼病。
這天王芳到供銷社買肥皂,恰好碰到了幾個七星村大隊的人。
看到幾個窮小子正在挑煙,她湊過去瞟了一眼。
呦呵,還挺奢侈的啊。
一包兩三毛的紙煙,雖然不算太貴。
但窮人一般消費不起,畢竟一包抽不了多久,消耗起來非常快。
現在鄉下人還是抽手卷煙的多,經濟實惠,抽起來沒那麼心疼。
江大毛之前一直抽旱煙鍋,前陣子才換上了手卷煙。
這些穿着寒酸的年輕人竟然都開始抽紙煙了?
王芳心裡泛酸,開口語氣也就難免透着酸溜溜的味道,“看樣子最近發财了啊?
都抽上紙煙了!
”
“你誰呀你?
管我們抽什麼煙!
”菜頭瞪過去,“管天管地,管老子拉屎放屁啊!
”
王芳抖抖眉毛,冷哼道:“賺幾個臭錢,瞧把你給橫的。
”
“神經病!
”菜頭懶得理肥頭大耳的老大娘,交給售貨員一元錢,買了四包藍金鹿。
王芳:“沒有我家蓮娃,你們能賺到這便宜錢?
哼,沒咋地呢,尾巴就翹上天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
“你家蓮娃?
”菜頭的語氣頓時好了不少,“原來小江同志是您閨女啊,真是失敬失敬。
”
王芳抖抖肩膀,“她不是我閨女,我是她大伯娘。
”
“哦,大伯娘您好,剛才我有眼不識泰山,對不住了。
”
菜頭油嘴滑舌,一高興嘴巴就沒有把門的,張口便滔滔不絕,收不住閘。
“這次我真是太感謝蓮姑娘了,我們整個大隊都對她感激涕零。
要不是蓮姑娘,我們這次損失大'發了。
那大冰雹,把啥玩意兒都給砸了個稀巴爛,日子差點過不下去。
”
王芳被噴了一臉唾沫,嫌棄地皺皺眉頭,有點後悔跟他搭讪了。
菜頭哪能注意到這些細節,一提到蓮姑娘,他就激動得眉飛色舞,“他娘的,我第一次知道錢這麼好賺。
溜溜達達,一天就是十塊錢。
幹了十天,足足賺了一百塊呢!
在地裡要死要活地幹上一年,也就能填飽個肚子,攢下個幾塊錢……”
後面的話王芳聽不進去了,她耳邊反複回蕩着“一天十塊”“十天一百塊”。
菜頭熱情地說:“大伯娘,您今天是來買什麼的?
重不重?
重的話,我們幾個幫您拎回去吧?
”
王芳眼珠子一轉,有免費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啊。
她端起架子,揚了揚下巴,“那就辛苦你們幾個了,回頭我讓蓮娃謝謝你們。
”
菜頭笑成了一朵狗尾巴花,“不用不用,應該的,蓮姑娘的大伯娘,就是我們的大伯娘。
”
王芳原本打算買了肥皂之後進城看看閨女,給閨女帶點零花錢的。
可現在情況臨時有變,那就改天再去吧。
給閨女的零花錢暫時挪來用用,反正日用品早晚都要買,也不算浪費。
她掃了一眼櫃台,想了想家裡還缺點啥。
賺錢她不會,花錢她還能不擅長嗎?
不一會兒眼前就擺滿了東西——
兩個5磅漏孔鐵皮暖水瓶,一個大号臉盆,五斤毛線,兩斤精鹽,兩個十五瓦白熾燈泡,一袋熊貓洗衣粉,兩塊北海牌香皂,還有四塊燈塔肥皂。
末了,她靈機一動,用新買來的兩個空的暖水瓶,打了四斤醋,和四斤醬油。
身上帶的錢一分沒剩,花了個精光。
所謂激情消費,不過如此。
菜頭看得一愣一愣的,蓮姑娘的家人,就是不一般呐。
他們買幾包紙煙就嘚瑟得不行,瞧瞧人家,這才叫大氣!
這才是幹大事的樣子!
幾個愣頭青雙手拎滿了東西,狗腿子似的,跟在王芳身後,走出了供銷社的大門。
一出來,他們就瞧見了江芝蓮。
菜頭激動地喊道:“蓮姑娘……”
江芝蓮這幾天轉了轉大灣縣,和附近的幾個鎮子。
吃遍了大小餐館,和各式各樣的路邊攤。
一邊了解當地百姓的口味和喜好,考慮開什麼樣的小店,一邊再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店面。
剛剛吃了碗熱乎乎的羊湯出來,身上的汗還沒散掉呢,就聽到有人好像在叫她。
扭頭一看,是菜頭啊。
再仔細一瞧,這一身顫抖的肥肉,不是王芳嘛!
嘿,有點意思挨!
江芝蓮笑眯眯地走過去,略過王芳,徑直來到菜頭面前,熱絡地打招呼,“菜頭,哥幾個,懂事了嘛,知道幫家裡跑腿了!
”
她快速掃了一眼他們手裡的東西,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王芳買的。
哪個半大小子會跟兄弟出來買這些小零碎啊,買煙買酒還差不多。
雖然不太清楚剛剛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就眼前所見,王芳肯定是把他們當跑腿小弟使喚了。
菜頭:“蓮姑娘,你說巧不巧,我們去供銷社,剛好碰到了你大伯娘。
她買的東西有點多,我們順手幫個忙,打算給她送回家去。
”
江芝蓮擺出黑人問号臉,“大伯娘?
”
“是啊,你大伯娘。
”菜頭看向王芳,“這不在這兒呢嘛。
”
江芝蓮一臉迷茫地眨眨眼,“我不認識她啊,我大伯當了好些年鳏夫了……”
王芳一聽,氣得直翻白眼,“你個賤蹄子,你咒誰呢你!
”
(戲精)江芝蓮頓時面容失色,吓得後退兩步,“這位大娘,你怎麼随便罵人呢?
我哪裡得罪你了?
”
“你,你你你……”王芳一手掐腰,一手伸出來指着江芝蓮的鼻子,“你裝什麼裝!
你個白眼狼,自家人都不認了!
看你穿的這個德行,sao裡sao氣的。
勾搭了幾個男人,就忘了自己是江家人了!
”
江家人?
呵,誰當初說她不配做江家人的。
搞笑了,要不要把戶口簿拿出來看看,到底誰才是真正姓江的江家人。
菜頭反應迅速,“哥幾個,把東西都撂地上,差點被這臭娘們騙了,什麼玩意兒啊!
嘴巴比雞糞還臭!
”
叮叮咣咣,從供銷社買的東西攤了一地。
兩個暖瓶都沒有放穩,齊刷刷地倒了。
塞子也沒有塞好,醬油和醋灑得到處都是。
江芝蓮怕碰到認識的人,再生出更多是非,立馬拉着菜頭他們幾個走了。
王芳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哭鬧,叫罵。
她把場面搞得太磕碜,同一個大隊的人都遠遠地繞着走,生怕跟着丢臉。
供銷社的售貨員出來趕人,語氣非常強硬,“同志,你别在這兒鬧啊。
再不走,我要報警了!
尋釁滋事,可是要蹲大牢的!
”
王芳不敢喊了,把眼淚收了收。
可轉眼看到散落在地上的東西,一想到花出去的錢,心髒就一抽一抽地疼,淚水又開始止不住地往外冒。
“老天爺呀,我沒法活了……”
話音還沒落,隻聽售貨員冷冰冰地朝屋裡的同事喊道:“去叫警'察過來!
”
“别介呀,我這就走,我走還不行嘛!
”王芳一咕噜站起身,把小物件往臉盆裡一放,拎上兩個暖瓶,踉踉跄跄地走了。
走幾步,停下來歇兩腳。
始終沒有人過來幫忙,都隔着一段距離,看好戲似的瞅着她。
自作孽不可活!
當初在家裡你是怎麼欺負幾個侄女的,現在都要加倍的還回來。
你喊老天爺有什麼用!
老天爺眼睛是雪亮的,心裡明鏡的,一筆筆的賬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