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同志表示很委屈，可他隻能忍着。

　　作為隊長的親生兒子，打小他就學會了把所有委屈全都往肚子裡咽。

　　“那個，我們不是來賣瓜的，我們就是想跟你學一學怎麼做西瓜醬。
”

　　呵，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好啊！

　　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夠雞賊的。

　　想直接從她這兒學走做醬的手藝，然後自己拿去賣了賺錢？

　　做白日夢呢！

　　江芝蓮眨眨眼，“這就說完了？
”

　　“啊……那個……”小徐同志心虛地低下頭，“之前的事兒，對不起了啊。
我們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還扔那麼準？
”江芝蓮橫過去一眼，“這麼有天賦，你們怎麼不去打籃球呢！
”

　　老徐頭一聽不太對勁，為了表達誠意，還沒問清楚是怎麼回事，擡腳就往兒子膝蓋窩裡猛踹一腳，“你小子又犯什麼渾了！
”

　　“我沒有！
”小徐同志狡辯。

　　“沒有你道什麼歉！
現在蠢得撒謊都不會了是吧！
”老徐頭左右腿倒騰着踹人，差點把自己絆倒。

　　“行了行了。
”假模假式地整這麼熱鬧有什麼用，她又不吃這一套，這種戲碼看多了都容易長針眼。

　　江芝蓮：“徐隊長，你兒子和他旁邊這位，還有一個沒來的。
他們三個，把臭雞蛋砸到我妹妹身上了，這事兒你看怎麼辦吧？
”

　　“好辦！
”老徐頭是個武把式，頭腦簡單，年輕時四肢還發達，現在歲數大了，孱弱了不少，但他還是習慣了先動手後動口，他推了推兩個孩子，“跪下，道歉！
”

　　“等等。
”江芝蓮擺擺手，“跪就不用跪了，容易折壽。
況且，這事兒不能跟我道歉，得跟我妹妹道歉。
”

　　老徐頭左右張望，“你妹妹呢？
讓她出來吧。
”

　　江芝蓮：“她在縣裡上學，明天晚上才回來。
”

　　“……”老徐頭急地滿頭汗，“孩子，這西瓜不等人呐。
”

　　江芝蓮突然想起一件事，“冰雹都下了好幾天了，你們那開了瓢的西瓜還沒馊掉啊？
”

　　老徐頭：“暫時還能吃吧，就是沒那麼新鮮了。
瓜我們全都搬到地窖裡了，想着挑一些拿到城裡賣。
可瓜不成了，根本賣不動。
自己吃也吃不完呐，那麼多瓜，可惜了啊……”

　　江芝蓮考慮了片刻，“這樣吧，讓他們三個用村裡的高音喇叭給我妹妹道歉，道歉信我來寫，他們隻要念就可以了。
我妹妹原諒他們之後呢，我可以收購你們的爛西瓜，兩分錢一斤。
”

　　老徐頭的臉色變了變，“兩分錢？
是不是太便宜了，這邊的你不是五分錢一斤收購的嘛。
蓮娃，你這孩子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

　　“嫌便宜呀？
那算了。
”江芝蓮掀起眼皮，閑涼涼道：“你們的瓜還不知道能不能用呢，我也懶得攬這種破事。
”

　　老徐頭：“……”

　　“别杵這兒了。
”江芝蓮往外趕人，“沒啥事兒你們就回吧，我們這馬上要開工了，忙着呢，就不招待了啊！
”

　　老徐頭咬咬牙，“行，兩分錢就兩分錢！
”

　　“爹！
”小徐同志在旁邊急得直跳腳，“隻賣兩分錢你回去怎麼跟大家夥交代啊！
”

　　“閉嘴！
一邊呆着！
”老徐頭轉過頭看向江芝蓮，陪着笑，“蓮娃，丢雞蛋肯定是他們的錯。
必須好好道歉，要打要罵随便你，下跪都行。
可用喇叭念道歉信這個，影響實在不大好。
我兒子還小，不懂事，這次已經長了教訓了。
叔求你了，給我這個老家夥留點面子吧？
”

　　江芝蓮撇撇嘴，語氣強硬，“徐隊長，這個面子可不是我不給你的，是你兒子沒給你留。
子不教父之過，他要受到懲罰，您也要好好反省。
”

　　“爹，道歉信我不念！
”小徐同志眉頭一皺，配上他那個光溜溜的大腦袋，更像一個大包子了。

　　“我也不念！
念什麼鬼信！
”站在小徐同志身邊的阿全抖着腿，“徐叔，她根本沒想幫咱！
明擺着是在找茬，在咱們身上找樂子。
”

　　小徐同志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拉着老徐頭就往門外走，“爹，咱們走，咱不求她！
”

　　老徐頭被兩個年輕人一左一右地架着走了。

　　“他們有事兒啊？
”陳淑芬見客人離開了，才從屋裡走出來。

　　“沒事，不用管他們。
”江芝蓮輕松地笑了笑，她料定他們别無選擇，早晚還得登門求她。

　　老徐頭等三人回到隊裡，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他們沒好意思講因為扔了雞蛋要念道歉信的事兒，隻說江芝蓮出了一斤兩分錢的價格。

　　衆人一聽，氣憤不已。

　　“她這是打發要飯的呢？
”

　　“我去她奶奶的，吃裡扒外的白眼狼！
這瓜咱們爛手裡都不能便宜她！
”

　　“就是，她自己賺錢，把咱們都當冤大頭了，真不是個東西！
”

　　“她哪兒有那個本事賺錢，之前她在隊裡的時候，也沒見她有什麼能耐，悶頭搭腦的。
一出去就靈光了？
你們信啊？
我看她指定是幹了不要臉的皮肉生意，賺了點髒錢。
”

　　“對，我覺得也是。
上次她回來，你們看她穿的那樣，裝清純，指定是勾引了哪個糊塗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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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題跑得越來越遠，老徐頭咳了兩聲，打斷大家，“行了，還是說說西瓜的事兒吧。
”

　　沉默片刻，有人小聲說：“兩分，就兩分吧……總比全賠了強。
”

　　有人默默地算賬，“兩分的話，我能收回來二十多塊，哎……二十也行啊……”

　　“二十不少了……隊長，我看就這樣吧，我們家願意賣！
”

　　老徐頭擡眸看了看，發現後面發言的這幾個人，都是家裡種了不少西瓜的。

　　是啊，現在這種非常時期，的确是能收回來多少算多少，不能奢望太多。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你們先回去吧，我再想想的。
”老徐頭抽出旱煙鍋，撚了一小把煙絲，“小徐，阿全，樂樂，你們三個留一下。
”

　　衆人離開。

　　三個年輕小夥子在老徐頭面前站成了一排，等着挨訓。

　　老徐頭抽着煙袋，透過煙霧，眯了眯眼。

　　“雞蛋沒處扔了是吧？
非要往人家身上扔！
”

　　“是不是日子太好過，閑得發慌了？
啊？
”

　　“一天天的，找不夠的麻煩！
不知道江家跑出去那姑娘是個掃把星啊？
”

　　“你們看看，惹了一身的麻煩吧！
”

　　“道歉信你們不樂意念，是，她肯定不會寫什麼好話讓你們念。
”

　　“可現在能怎麼辦？
我能讓社員的西瓜全爛在手裡嗎？
”

　　“我要是這麼做了，這隊長還能繼續幹下去嗎？
”

　　“一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球！
”

　　老徐頭痛心疾首，越想越氣，一口煙嗆住，猛烈地咳了起來。

　　小徐急忙上前幫他拍背，開口勸道：“爹，你先消消氣，别氣着身子。
”

　　老徐頭握着煙杆，往兒子頭上敲了一煙鍋，小徐的光頭上立馬留下了一撮煙灰。

　　樂樂心大，無所謂道：“念就念呗，又不會少塊肉。
”

　　小徐看着愁眉苦臉的老爹，也有點動搖，“要不？
就随便念念？
”

　　阿全不樂意了，把眼睛瞪得滴溜圓，“你們有沒有點骨氣？
為了一點錢連臉都不要了？
以後在村子裡還怎麼混啊！
丢死人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念，要念你們自己念！
”

　　老徐頭擡擡眉，看向阿全，“你不念？
”

　　阿全梗了梗脖子，“不念！
”

　　老徐頭收起煙袋，拍掉身上的煙灰，淡淡道：“那叫你爹過來一趟吧，我讓他替你念。
”

　　阿全的弟弟小金子瘸了一條腿，是被他們的親爹打折的。

　　為了保住自己的腿，阿全隻好低頭認慫，“還是不要驚動我爹了，我念還不成嘛。
”

　　事情談妥之後，老徐頭帶着兒子又去了一趟七星村大隊，找江芝蓮。

　　看到兩人登門，江芝蓮二話不說甩過去三張紙，“拿回去練練吧，明天念的時候利落一點，最好帶點感情，能情聲并茂就更好了。
”

　　老徐頭湊近一看，是手寫的道歉信。

　　小徐怔了怔，這都提前寫好了？

　　他滿臉問号，“你怎麼知道我們還會再來？
”

　　江芝蓮眯着眼睛，微微一笑，“隻知道我是掃把星，白眼狼，不知道我還有另外一個名号吧？
”

　　老徐、小徐雙雙沉默。

　　江芝蓮：“其實我還是神婆來着。
”

　　老徐：“……”

　　小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