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滿月對彭浩文有意見，是有緣由的。

　　老闆的表弟來蹭吃蹭喝，按說對她并沒有太大的影響。

　　人家吃的飯也不用她買單，她按月領工錢，一分都不會少。

　　她本來就是服務生，客人不多，清閑的時候，多端兩盤菜也累不着，沒必要為此不高興。

　　之所以攻擊彭浩文的長相，對他很有意見，是因為彭浩文曾手欠摸過她的臉蛋。

　　倪滿月今年十五歲，前陣子剛剛初中畢業。

　　家裡窮，沒辦法繼續供她上學。

　　她也不樂意學習，就跑出來做工了。

　　因為倪滿月是家中老大，下面有三個弟弟。
所以她六歲開始就幫着媽媽做家務，帶弟弟，俨然一個小大人。

　　近十年的家務曆練，讓她幹活格外的麻利。

　　帶三個淘氣的弟弟，練就了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神技。

　　江芝蓮幾乎一眼就從她身上看到了難能可貴的、來自骨髓深處的闖勁兒。

　　當時面試了不過五分鐘，就果斷地招聘了她。

　　可是十五歲的小大人，根本上，仍舊還是一個未經情事的花季少女。

　　對于陌生異性不懷好意的猥瑣觸碰，她既憤怒，又恐懼。

　　加上這個人還是老闆的表弟，她不由得多了一層思慮，因而不敢告訴任何人。

　　這一天倪滿月給彭浩文這一桌上菜的時候，彭浩文變本加厲地偷偷捏了一下她的皮股。

　　倪滿月差點當場甩過去一個耳光，但是她忍住了。

　　到底是什麼讓她忍下了這口惡氣，她自己都不清楚。

　　可是緩了一會兒之後，她還是忍不住跟江芝蓮開口吐槽。

　　不過她隻小心翼翼地說了彭浩文臉皮厚、長得胖，沒有再提其他。

　　但是，聽到江芝蓮親口說自己表弟醜陋、渾身惡臭，還安慰她叫她别上火，倪滿月的心裡蓦然踏實了很多。

　　事實上，前一天前台小鹌鹑就悄悄地把江芝蓮拉到角落裡，低聲告訴她：“老闆，你那個表弟，手腳不老實。
我瞧見他摸了小倪妹妹的臉蛋……”

　　江芝蓮臉色頓時不好看了，她沉思片刻，叮囑小鹌鹑，“你别告訴其他人，就當不知道，我會盡快處理這件事！
”

　　“嗯。
”小鹌鹑點點頭，“我知道，小倪臉皮薄。
她要是知道我看見了，以後可能就不好意思在店裡繼續幹了。
”

　　江芝蓮拍了拍小鹌鹑的肩膀，“謝謝你信任我，告訴我這件事。
”

　　小鹌鹑甜甜一笑，“應該的啦！
”

　　她相信江芝蓮是個明事理的老闆，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對她有意見，給她小鞋穿。

　　剛進店的時候，江芝蓮就明确地說過，大家都是蓮花素食館的一員，無論身份，不分高低。
要互相信任，彼此愛護。

　　小鹌鹑清楚地記得這些話，也相信江芝蓮說的并不僅僅是漂亮的口号。

　　她聽得出話裡的真誠，也願意相信身邊的每一個人。

　　未經世事險惡，在家裡受盡寵愛的獨生女，初入社會時，大概就是小鹌鹑這幅單純的樣子吧！

　　——

　　小姑江梅為人再不堪，也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不會任由兒子腆着臉蹭吃蹭喝。

　　江芝蓮本打算上午去找她說一下表弟的情況，可是臨時來了一批食材，需要她緊急處理，所以一時沒能走開。

　　不成想還沒等她出手，中午表弟又帶着一大幫朋友來蹭飯了。

　　而且，吃到一半，竟然鬧出了大事！

　　彭浩文那一桌一共坐了七個人，從他們大聲吵嚷的話裡，不難聽出來，他們都是一個學校的學生。

　　跟彭浩文同一個班級的隻有一個，就是那個長得最瘦小的男生，他是彭浩文的前桌。

　　其他五個，三男兩女，是同一個班級的，裡頭好像有兩對情侶。

　　不過因為他們打得太熱火了，江芝蓮并沒有看出來兩個女生的男朋友具體是誰。

　　這也是蠻讓人驚奇的一件事。

　　在這個風氣還沒有完全放開的保守的八十年代，在校園裡談戀愛都是偷偷摸摸的。

　　學校明令禁止學生搞對象，被發現了很有可能會被勒令退學。

　　所以校園愛情即使有，都是極其隐秘的。

　　眼前這樣奔放而無所顧忌的孩子，還真是極其少見。

　　可能，是在學校憋壞了？

　　也許，私底下原本就是這個樣子？

　　大概，這樣的互動方式，才是最真實的吧……

　　江芝蓮不太确定，也覺得沒有那麼重要。

　　彭浩文喊服務生再加兩瓶大白梨，江芝蓮從倪滿月手中接過汽水，打算親自送過去。

　　她遠遠地看見彭浩文跟前桌竊竊私語，似乎在謀劃着什麼。

　　江芝蓮懶得多看他們一眼，徑自來到桌前，把瓶子往餐桌上一放，就準備轉身離開。

　　這時她的皮股突然被人擰了一下。

　　“怎麼樣？
誰說我不敢了！
”彭浩文的前桌得意地揚起眉梢，興奮得滿臉通紅，“皮股好軟乎啊，跟捏橡皮糖似的！
哈哈哈哈哈……”

　　“行行行，你厲害！
”彭浩文小聲地附和了一句，還不忘謹慎地瞥表姐一眼。

　　“别以為就你敢捏小姑娘的皮股，有什麼大不了的啊！
”瘦小的前桌以為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頓時覺得高大偉岸了不少。

　　我去！

　　老虎皮股也摸得的？

　　摸完，不懂得跑路，還在這洋洋得意？

　　不想混了，是吧？
！

　　“啪——”一聲，江芝蓮揚手就是一巴掌！

　　下手毫不客氣，用足了十成的力氣。

　　孩子打不得？

　　誰規定的？
！

　　毛都長齊了，連女人的皮股都敢摸了，誰要是再拿小孩子不懂事當借口推卸責任，她就跟誰急！

　　“你，你，你怎麼打人呢！
”前桌捂着臉，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江芝蓮瞪眼，“打了就打了！
打你這種不要臉的混賬，難道還需要什麼特别的原因嗎？
你難道不知道随便摸人皮股，是要挨打的嗎？
你以前不知道的話，現在好好記住！
下次再随便對女孩子動手動腳，就不隻是一個巴掌這麼簡單了！
”

　　前桌站起來還沒江芝蓮高，挨了一巴掌，氣勢頓時萎靡。

　　他隻好轉換發洩對象，看向彭浩文，“你表姐怎麼這樣啊，也太小氣了吧！
不就摸了一下皮股嘛，又沒掉塊肉！
以後你别再抄我的作業了，考試的時候也别想再抄我的卷子了。
真是的，都什麼人啊！
”

　　彭浩文急了，他這次期末考試抄了前桌的卷子，才考進了年級前十。

　　如果讓他自己答題，前一百都未必考得進去。

　　下次如果沒的抄了，豈不是要被老媽揍扁搓圓了？

　　“表姐，他不是故意的，你趕緊跟他道個歉吧！
”彭浩文揪住江芝蓮的衣擺，苦苦哀求道。

　　“呵呵呵……你腦子沒毛病吧？
讓我給他道歉？
表弟你這不辨是非的能力，也真是絕了！
”江芝蓮後退一步，把衣擺扯出來，教訓道：“彭浩文，拜托你有點三觀好不好？
你媽當老師的，沒告訴過你，不能随便摸女生？
這點簡單的道理，她沒跟你講過？
犯了錯的人，才需要鞠躬道歉，連幼兒園小孩都懂的道理，你不懂？
”

　　彭浩文強行狡辯，“不管怎麼樣，你打人總是不對的呀！
我媽教育我，不能打人的！
”

　　啧啧，這家教，做得真夠好的！

　　“哈，不能打人，那可以摸，是吧？
”江芝蓮覺得可笑至極，“行！
反正我正好有事情跟你媽講，我跟你一塊兒回家。
起來吧，别吃了！
”

　　“去見我媽？
”彭浩文慌得肥肉亂顫，“你别跟我媽說！
我媽會打死我的！
”

　　江芝蓮哼笑一聲，問道：“你怕你媽知道什麼啊？
摸女孩子皮股？
抄作業？
還是考試作弊呀？
”

　　彭浩文頃刻間，淚如雨下，哭成了淚人。

　　“……”江芝蓮有點傻眼。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面前兩百斤的表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起身，朝一旁的牆壁用力撞去。

　　“我不活了！
”随着一聲凄厲的慘叫，隻聽哐當一聲，江芝蓮隻感到地闆震了震，整個房頂似乎都搖晃了兩下。

　　她扭頭朝彭浩文看去，隻見他額頭上鮮血直流，人不知是撞暈了，還是吓昏了。
已經躺倒在地上，沒有了反應。

　　江芝蓮：“……”

　　天老爺呀，這都什麼奇葩的情況啊！

　　開個小飯館，生意還沒起來，進賬也沒多少，麻煩事倒是一籮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