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荀向斌再一次鬧起來，再一次被荀母鎖在家裡。

　　兒媳婦工作好，有文化，又是多年老鄰居，更生了個聰明的小孫女，哪裡比不得山裡的村姑？

　　雖然兒媳婦和荀向斌的感情不好，時常吵鬧，可對荀母來說，這就是好日子啊。

　　她多聰明，自然不會讓荀向斌的一時沖動毀了這種好日子。

　　可一晚上過去，荀向斌不吃不喝，隻說自己要見小海，這個小海終于勾起了荀母的好奇心，一在追問下才知道是山裡那女人給她兒子生的兒子。

　　她兒子的兒子可不就是她孫子？

　　這個事實讓荀母驚了下，但也僅僅是一瞬間，畢竟她也不是多麼稀罕荀向斌給她生出來的孫子，誰讓這個孫子的親娘是個沒文化的山裡女人呢！

　　她大兒媳婦是省城高官之女，人家給她生的孫子才招人待見呢！

　　但荀母見荀向斌态度堅決，不吃不喝，也怕把人餓壞了，得知小海在秦铮和葉芸手中後便又找到了老高。

　　她架子擡得挺高，拿出姐姐的姿态，讓老高給秦铮和葉芸帶個話。

　　說什麼，讓秦铮和葉芸帶着小海過來，讓她這個當奶奶的也看看這個孫子長什麼樣兒。

　　那态度趾高氣揚的。

　　好像不是她求着要見小海，而是她恩準了小海來見她這個長輩。

　　老高電話還沒撂就罵起了娘。

　　可是一想着荀向斌不吃不喝，也怕這個大外甥真出了事。

　　再者，他也納悶秦铮怎麼還跟這事有關系，還收養了他大外甥的兒子，更納悶這個大外甥突然冒出來的兒子，中午便跟着秦铮一起來了制衣廠。

　　見見——傳說中的小海。

　　秦铮在路上便跟他說了小海的來處，并且還有羅秀娟。

　　老高聽了也沒說什麼。

　　大概是罵娘罵累了，聽到再驚訝的東西也沒力氣再罵了。

　　現在他就坐在外面的侉子上，手裡夾着煙，皺着眉，望着遠方，不時地抽一口，在濃重的煙霧中，啧下嘴，長長地歎出一口惆怅且無奈的濁氣。

　　葉芸下了炕，讓秦铮把老高請到屋裡來坐。

　　剛好今天星期五。

　　原本明天他們才把小海接來，要不就是陳振興把人送來，但既然老高想見，葉芸便讓秦铮今天下去就去接小海。

　　總要讓孩子把下午的學上完不是？

　　老高不在乎地揮揮手，一副不着急，無所謂的樣子。

　　如果不是他在屋裡直轉圈，坐都坐不住的話，葉芸還真當他是對這件事無所謂呢。

　　老高無心辦公，秦铮便帶他參觀起了制衣廠。

　　學校五點放學。

　　四點半一到，秦铮準備騎侉子去接小海，老高也蹭一下跟着起身，迫不及待地跟着上了侉子。

　　葉芸忍俊不禁。

　　秦铮也被他逗樂，嗤了聲：“說什麼無所謂，老高你看看你這副樣子，娶媳婦兒都沒有你這麼着急……”

　　老高被打趣的臉紅。

　　也不知道是等不及了，還是耐不住打趣，揮手道：“走，快走！
”

　　秦铮失笑，啟動了車子。

　　葉芸站在融化了一半的雪地裡，目送他們離去，眼底的情緒也跟着夕陽一起逐漸變暗。

　　晚上秦铮把小海接回了制衣廠。

　　葉芸見到一身新衣服，手裡還拎着好幾個袋子的小海，猝不及防地一懵。

　　大大小小的包裹壓在小海身上，有衣服的，有點心的，小小身軀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連往日的書包都擠得不見了蹤影。

　　厚重的新棉服裹在身上，擠出了一張皺成了苦瓜的小臉。

　　“乖乖……這是怎麼了？
”

　　葉芸瞠目結舌，連忙走過去把他身上的大包小包都拆走。

　　小海的表情比她更懵逼，在葉芸把他身上的包裹都卸掉，又把他厚重的棉服脫掉之後，他才如釋重負般長長地歎了口氣。

　　之後，他小手指了指還在外面抽煙的秦铮和老高。

　　皺着眉頭，稚嫩的嗓音，幽怨的語氣說：“那個怪伯伯，一來就讓我喊他舅姥爺，還買了好多東西，快把我壓死了……”

　　“撲哧……”

　　葉芸忍俊不禁。

　　眼見小家混的兩隻手都被重重的包裹繩子勒出了紅痕，她輕輕揉了揉，帶着他到路邊烤火。

　　“芸姨，那是誰？
”

　　小海說着話，眼神還透過門窗望了眼外面的秦铮和老高。

　　那兩人在院子裡的燈光下，抽着煙，湊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說什麼，似乎察覺到葉芸和小孩子的視線，兩人不約而同地投來了視線。

　　老高煙瘾大，習慣了幹什麼事情前先抽根煙。

　　小海是個小孩子，葉芸又是個孕婦，他這憋了一路，自然要趁這個機會享受下的。

　　葉芸收回視線，隔着帽子，摸摸小海的腦袋，輕聲問：“你覺得這個人對你怎麼樣？
”

　　“太好了，不喜歡。
”

　　小孩子分辨好壞的辦法總是這麼簡單，太好了，給他買衣服買吃的，可是這麼多的好東西，讓他一路上都很累。

　　葉芸點點頭。

　　“對，他是你舅姥爺，也就是你爸爸的舅舅。
”她沒有隐瞞老高的身份，如實告知。

　　小海雖然小，但很多事情他心裡面都明白。

　　本就是事實的事情，早晚都要讓他知道，由她來心平氣和地告訴小孩子，總比讓他在怪異的環境下自己察覺。

　　心思深的小孩，稍有不慎便會鑽了牛角尖，釀成苦果。

　　小海低垂着眉眼，扣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葉芸知道他心思重，也不追問，溫柔地問：“小海，你父親一直朝着想見你，你想見他嗎？
”

　　小海猶豫了兩秒。

　　最後，聲音小小的說：“不想……”

　　“……”

　　葉芸抿唇，點點頭，仍舊沒有追問，隻道：“好，我們小海不想見，那我們就不去見。
”

　　小海忽然擡起腦袋望着她。

　　問：“芸姨，我該去見他嗎？
”

　　葉芸愕了下。

　　“我娘說，我進城就是為了找到我爸爸。
”

　　小海也不會表達太多，但記住了羅秀娟的叮囑，他想如果他娘在的話，一定會很開心地帶他去見爸爸。

　　可是，他不想見呢。

　　他好讨厭那個人，讨厭那個把他和娘扔在山裡，吃不飽，穿不暖，隻能睡山洞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