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陸予墨的怨恨
傅枝:“……”
她怎麼帶他走?
她秀完高端操作之後已經決定當場退役了啊!
傅枝心裡梗了一下,看了眼在黯然神傷的陸予墨,又看了眼放在他行李箱裡的幾個遊戲機,默默推開了陸予墨抓着他的手。
溫柔又不失果斷的拒絕道:“我不走,你也别飛别躍了,我瞅着你這學習成績,去了黃昏戰隊,也隻能去二隊打掃衛生了。
”
說着,又怕陸予墨不信,還肯定的“嗯”了聲點點頭,加深自己話裡的可信度。
被紮心的陸予墨:“……”
傅枝看陸予墨不說話,就當他聽進去了,默認了,便把他行李箱裡,唯一的一罐酸奶,還有她先前給陸予墨的那張銀行卡拿出來。
擰開蓋的酸奶,傅枝喝了口,而後放在桌子上。
“……”
陸予墨驚呆了,眼睜睜的看着他離家出走的底氣被傅枝敗淨,整個人也敗了興,天塌了一樣,那條腿再也沒有力氣撐住自己,酸軟地向後踉跄了兩步,仿佛被扒光了手裡活命的最後一根稻草,跌坐在地上自閉。
慘白着小臉喃喃:“爹不疼,娘不愛,妹妹一收銀行卡,我是地裡小白菜……”
十八歲的少年,眉眼張揚,原本該帶着種鮮衣怒馬的張揚跋扈,此刻卻哭濕了一整張臉,有點像路邊垃圾箱旁被主人家遺棄的小狗勾。
被雨打濕了全身,隻能看見一雙濕漉漉的狗勾眼睛,委屈吧啦的看着你。
傅枝沒有聽到他在嘟囔個什麼,就聽見他歎了口氣,就事論事道:“你不要一時沖動。
打職業賽遭到父母反對,其實就是家常便飯。
”
狗崽子擡起了小腦袋看着枝枝。
傅枝說:“我那一批隊友,星河他們出來打職業賽的時候家裡人也不同意,鬧的很兇,說這是不務正業。
”
“也是這幾年,電子競技越來越正規,家長對這個行業了解了一些,反對的聲音才小了點。
你要在星河那個時候,面臨着沒粉絲,看不見前途,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你哪止現在這點壓力。
”
狗勾小聲吸鼻子,“真男人根本不怕壓力!
”
“可我覺得你抗壓不太行。
”
傅枝都不用說多久遠的事情了,就周婷婷鬧懷孕那次,陸予墨就崩潰的不行,“你平時太幼稚,打比賽需要靈活的頭腦,精準的操作,包括對隊伍整體局勢的把握能力。
而且職業選手,不到三十歲,基本上都是要退役的。
”
怎麼說退役呢,如果沒有在俱樂部有股份,亦或者是轉行當戰隊教練再幹一段時間,那和失業沒得區别。
倒也不是說陸予墨打比賽的那幾年,掙不到這輩子要花的錢,就是對于陸景清這些做家長的來說,三十來歲,正是一個男人事業起步的黃金時間段,眼睜睜看着陸予墨熄火,這是陸景清怎麼都不能接受的。
陸予墨死鴨子嘴硬,“我退役了也可以去天橋底下貼膜,可以給人擺攤算命,甚至可以幫小學生補課,隻要我肯幹,行行出狀元,退役也能把小日子過得有滋有潤!
”
貼膜,算命,補課……
傅枝看着陸予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連這種牛都吹的出來,“憑你初中的文憑加上複讀兩年還沒有考離高中的身份?
”
陸予墨:“……”
陸予墨張了張嘴,覺得他妹妹根本沒有向着他,反倒是光明正大的瞧不起他。
他急了,他氣了,他怒了,他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他發現,他好像就是挺沒有文化的!
“那我就是要打比賽嘛!
”陸予墨就哽咽,委屈,還撒嬌,他覺得這個家裡,如果傅枝都不和他統一站隊,那他就完了。
于是整個人都慌了,伸手扯住傅枝的衣袖子,猛男搖衣服道:“枝枝,人家要打比賽賽!
枝枝幫幫人家家!
”
“……”
陸予墨的疊音音,實在讓傅枝惡心心。
傅枝輕咳一聲,避開了陸予墨熱乎乎的視線,“沒有不讓你打比賽。
”
傅枝覺得陸予墨是聽不懂那些拐彎抹角的話的,就直接攤牌了,“我的意思是,你是獨立個體,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想法,但你在選擇的同時,并不應該放下學業。
”
陸予墨蠢嗎?
不可否認,他确實不聰明。
但是要是說他就是沒辦法從高中畢業,考一個二本甚至一本的大學,那不可能的。
那純粹就是他不想考。
“我的建議是,”傅枝說的是意見,并不是獨斷專心要求陸予墨必須怎麼樣,“你考一個大學,這樣對你日後也是好的。
而且你今年十八歲,星河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他都考上了一本的大學,念了一年多了。
”
陸予墨有些遲疑。
傅枝很懷疑他打比賽的目的,“你不會就是為了不學習才說自己要去打職業比賽的吧?
”
“當然不是!
”
陸予墨經不起刺激,梗着脖子辯駁傅枝。
說完,又有點沒底氣道:“但是我就覺得我成績不行,與其把時間花費在這種看不到回報的事情上,不如多打遊戲訓練。
”
哦,那傅枝可以很肯定的告訴陸予墨了:“你去現在的戰隊,收的都是二隊的隊員,不像一隊那種直接上場就打的,那邊根本不給你太多機會訓練的。
”
“那我怎麼辦?
”陸予墨莫得主心骨,“我是奔着開局就巅峰的想法去的。
”
傅枝看陸予墨開局一張床,後續全靠夢。
把擺放在桌子裡的成績單拿出來看了眼,整個成績單上的成績完全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怪不得她大哥要辍學。
就這成績,常人閉着眼睛在試卷上圖圖畫畫,分數都比這個高。
“這樣,你跟着二十一班一起來上課,先好好學習,宋放這幾次随堂考試都是85分以上,你隻要認真做筆記,下次考試進全校前五百,并不斷進步,就讓你去打職業賽。
”
“真的?
”
陸予墨想到傅枝那補課手段,笨鳥都能給整成雄鷹,眼前一亮,繼而又暗淡,“但爸媽能同樣嗎?
”
“你為什麼覺得他們不會同意?
”
“……唔,就,”陸予墨不知道該怎麼說,有些煩躁地搓了搓頭發,“我覺得……他們我就給我規劃好了我的人生。
他們想讓我繼承公司養陸予深!
”
繼承公司,養陸予深……
陸予墨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讓傅枝很震驚,“原來你就是網上說的那種普通又自信的男人嗎?
”
普信男陸予墨:“……”
陸予墨受傷了一下,感覺到了傅枝滿滿的惡意,更委屈了,覺得傅枝不懂他。
其實也不是他要把父母想的很壞,陸予墨低着頭扣手手,“那我八就歲的時候,陸予深就犯病了,他喜歡拿頭撞牆,還喜歡大喊大叫,那時候爸去公司,媽就一直圍在陸予深身邊帶着他去醫院照顧他。
”
“但是我就要一個人待在陸家,陸家的别墅那麼大,我晚上也會害怕。
我和媽說,如果沒辦法同時兼顧我和弟弟,能不能陪弟弟一天,也陪我一天,我想和她去遊樂場玩。
她說好。
可是路上,她接到了保姆的電話,說弟弟不舒服,她就不管我,把我扔給司機,直接沖出去陪護弟弟了。
”
“我委屈,去問她,她就說,弟弟病了,得有她更多關心才行。
住在老宅的時候,奶奶也是,弟弟生病一鬧一哭,她就用手掐我,和弟弟說,他的病都是因為我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汲取了太多的養分,導緻弟弟沒有養分才得的,讓他别哭,幫他打我。
”
小時候的陸予墨總鬧,覺得他受到的關愛太少。
他根本不理解陸予深得了什麼病,他隻知道陸予深會大吼大叫,讓他很害怕。
但是他作為哥哥,或許小孩子心裡都有那種責任感,要保護弟弟。
可是這種與生俱來的責任感,最終還是在周圍親戚,甚至父母不經意的幾句,‘你弟弟生病了,你要照顧他,讓一讓他’,‘你弟弟原先多聰明一個孩子啊,可惜了,現下這輩子都毀了,你可要好好學習,将來照顧她一輩子’,‘你弟弟好像哭了,你有什麼事情先等等,我得去看看你弟弟’聲音裡消磨殆盡。
陸予墨有些厭惡,甚至憤恨,陸予深是生病了,可是這和他有什麼關系呢?
是他讓陸予深生病的嗎?
為什麼陸予深病了,沒辦法說話,社交,就要搭上他的一輩子來照顧這個弟弟呢?
明明陸予深是自己‘摔在地上’得了病的,可他奶奶還要抱着陸予深,哄他,說是他這塊平緩的地面摔了弟弟,帶着弟弟打他這塊地面。
難道就因為陸予深生病之前是個聰明的孩子,讓奶奶無比喜歡,無比希望他好起來嗎?
那他呢?
就因為學習差,沒有本事就理所應當受這些污蔑嗎?
陸予墨也會委屈,他那個年紀,本來就該和其他同學一樣和女生早戀拉手吃辣條。
就是因為陸予深的關系,他遭受了過早的冷暴力!
他不待見陸予深,更厭惡來到陸家的傅枝。
他潛意識裡覺得,明明這個家的愛已經不夠了,為什麼還要拿出多餘的一份分給一個外人呢?
傅枝擡眸看他。
陸予墨眼眶紅紅,似乎是覺得把心裡積壓多年的想法說給了一個比他還要小的妹妹有些丢人,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先前的抱怨。
急急忙忙的别開視線,不想讓傅枝覺得他斤斤計較,還沒有男人的陽剛之氣,改口道:“但是,但是其實這都是小時候的想法……小時候不懂事,那時候心智比較脆弱,我現在的心智其實是很堅……”
“不哭。
”
陸予墨的話沒說完,忽然,整個人被一雙纖細的手環過,帶着點奶香味的身體湊近他。
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結結實實的就被傅枝抱了個滿懷。
傅枝的指尖拍在他的肩膀上,整個人挨他挨的極近距離。
少年坐在地上,他以前的小姑娘跪在地上俯身抱住他。
香軟溫暖的懷抱讓少年一瞬間失神,眼眶莫名酸澀,“誰,誰哭了……”
他忽然更委屈了,明明沒有打算哭的,可是被抱住的一瞬間,眼淚就怎麼也止不住了,“你好煩啊……幹什麼忽然抱我……”
他小聲的抱怨,但語氣聽上去更像是矯情的歡喜。
傅枝想了下,“我覺得你是想讓我抱抱你的。
”
她說,“你剛剛的表情,有點像迷路的小狗狗。
”
陸予墨眼角的晶瑩更多了。
他整個人把腦袋埋在傅枝的白色針織上衣處,甕聲甕氣:“才沒有。
”
他才沒有要抱。
“我已經是大孩子了,我才不矯情這些。
我一點也不脆弱。
”
傅枝“嗯”了聲,也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不過這種時候,還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傅枝知道不能夠拆穿陸予墨。
等到陸予墨情緒緩和的差不多了,她才哄陸予墨,“我回來的時候聽星河說今年戰隊也招新人打比賽,等我這邊确定了時間帶你去試一試。
”
其實陸予墨這手速和操作意識,傅枝如果還在黃昏戰隊的話就會直接把他招進來,并不用經過層層的選拔。
隻不過現在不一樣,她退役好多年,現場打比賽的不是她,不好光明正大走後門。
“我知道這個時間。
”陸予墨倒是比傅枝清楚,一邊抹眼淚,一邊道:“就下周,大俱樂部都開始統一招青訓生,還給這群青訓生安排到了專業的電競比賽綜藝上,隻需要訓練一個月就可以出結果到時候我想去看看。
”
“那行,到時候陪你一起去。
”
這邊,傅枝和陸予墨說着,氛圍極好,另一邊,站在門外正要進來給兩個孩子送熱牛奶的許薇腳步一頓。
她聽見了陸予墨說的那些話。
臉色有一瞬間的蒼白。
那些小兒子生病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因為小兒子忽視大兒子的生活,乃至于沒辦法一碗水端平,做一個合格的母親的畫面更加清晰的傳來。
她以為,事後的補償,都是可以彌補那一段時間的情感空洞,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