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四爺看了她許久,卻說不下去了。
他該怎麼說?
他該與她說,方才那一刻,他隻想着如果五阿哥不是個庸才,以後就可以叫他做太子麼?
是,這個本無什麼關系。
可是他的想法裡,有一大半,是因為這個女人。
他想着的是五阿哥是她生的。
所以,他願意多給五阿哥機會。
他這樣,是不是太過了?
一個皇帝,可以憑着自己的喜好定下太子麼?
他如此偏心葉氏也就罷了,竟也如此偏心五阿哥了麼?
四爺覺得有些惶恐,他怕自己成為一個昏君。
被一個女人迷住,成了一個分不清善惡的皇帝。
四爺有震驚,有擔憂,卻也有愧疚。
可他看着葉棗一臉的茫然,那一雙狐狸眼裡,有疑惑,有無辜,有茫然……
他的心不知為什麼,就又慢慢的平靜下來了。
是了,棗棗是個有見識的女子,她說的很對。
後宮女子裡,沒有不想自己的兒子做太子的女人。
她自然也是一樣的。
她這麼好,漂亮,靈動,鮮活。
他喜歡她。
他怎麼能想着她是個不懂事的女人呢?
她不是。
四爺長長的歎口氣:“朕這個皇帝做久了,總也是會多疑的。
高處不勝寒啊。
”
四爺死死看了葉棗很久之後,忽然笑着搖頭,将她抱在懷裡:“放心,朕會疼你的。
”
“所以,皇上是覺得寵愛我太過了?
要冷我一下麼?
”葉棗推四爺。
是啊,皇帝啊都是有多疑的毛病的。
這個毛病是很惡心的。
“傻棗棗。
朕第一次做皇帝啊,小時候,二哥學的是帝王之道與治國。
朕學的不過是學問。
朕做皇帝,也是學着來。
”
四爺擡頭,坐好了,将她抱在懷裡靠在後頭的迎枕上。
“這話,朕隻能跟你說。
前朝裡,臣子之間複雜,朕是摸着石頭過河。
生怕哪裡不對,就被蒙騙了,你要知道,臣子們精明起來啊,那是比朕聰明一萬倍。
别看他們成日裡起來山呼萬歲。
表面上把朕誇的花兒一般好。
可背地裡,不知道如何揣摩朕的心思呢。
所以,朕不敢露出一絲一毫。
叫他們猜不到,也許還能好一點。
那些老臣們,才能有些收斂。
”
“兄弟們表面服了朕,可暗地裡真的那麼服麼?
朕非要做到最好,才是能叫他們從心裡服了朕啊。
”
“後宮裡,朕原本沒有想過會是如此。
太後……”四爺苦笑,搖頭:“朕以為,太後是朕的生母,便是……不及你與五阿哥的情感。
總還是向着朕的,可你看……”
“太後心思多,想的多。
皇後又是這樣的一個人。
”四爺搖頭。
“朕信你,寵你,疼你。
可你從府裡進宮沒幾年,朕如果現在就給你高位,對你不好,對孩子也不好。
所以,你也不能插手什麼事。
所以有時候,朕除了你這裡,竟無處歇着。
”
“朕當然不該疑心你,朕跟你賠罪。
”四爺親了親葉棗的側臉。
“朕……”四爺歎氣。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别說了。
”葉棗歎氣。
死死的将頭埋在四爺懷裡。
她想哭,明知道,清朝這個陌生的地方,沒有依靠的,她早就知道的。
可四爺這一說,她也想要流淚。
她也一樣啊,葉家……除了一個葉楓,還有什麼人是值得她信任的?
可就算是葉楓,那也是原主的哥哥。
是與她親近,到底不能交心。
宮裡,四爺是大家的。
就算是四爺對她好,好的超越一切。
可他還是有别的女人與孩子啊。
隻有滾滾是她生的,與她最親。
也是她最可以依靠的。
可滾滾還小。
這種糾結矛盾的心理有時候也是很磨人的。
明明四爺對她好的不得了。
随時注意她的身子,知道她的情緒。
細節上,比她自己還要清楚。
四爺對她,其實說一句掏心掏肺也是不為過了。
是這樣的,這都是真的。
可是四爺他是皇帝,他有三宮六院,他有别的孩子。
他還是偶爾會去别處。
并且這一切合理合法合規矩,四爺覺得沒錯,這個世界覺得沒錯。
甚至,多數人隻會覺得她霸占四爺太久了,她不賢惠。
而她生在現代二十幾年,接受的是一夫一妻的制度……
這可真是……無法調和啊。
所以,她不能放心的喜歡四爺,可又舍不得推開四爺。
是的,舍不得。
别說什麼現代女人穿越了,就一定要一夫一妻。
否則甯願不要的話。
這都是廢話。
一個舉目無親的世界,有人對你好,你會喜歡他的。
“别哭,放心,朕答應你,朕一定會對你好,也會對孩子好。
别怕,乖。
隻要滾滾……”四爺原本不想說的。
可是感受到了懷裡棗棗的眼淚濕了他的衣襟,到底是不忍心,舍不得。
他心疼她。
“别怕,朕如此不立太子,朕沒有反駁,隻想瞧一瞧朝中衆人的心思。
乖。
朕總要等孩子都大了,等他們大了,朕才會看他們誰适合做太子。
乖,别哭了。
朕應你,滾滾永遠有機會。
隻要他是個好孩子,朕不會偏心的不許他做太子。
乖。
”
葉棗搖頭,她不是為這個,她隻是忽然間覺得難過。
像是穿越來這麼多年,還是孤單的那種難受。
四爺心裡就跟被針紮了一樣。
他見過棗棗哭,雖然很少,她不愛哭。
也見過她在皇額娘跟前做戲,哭的很假,甚至叫他想要笑的哭。
可還是頭一次,見她這麼傷心。
一聲哭泣也沒有,隻是默默的流淚。
甚至他都不敢看她流了多少淚。
這即将九月的天,将他的衣裳都打濕了的淚,是有多少呢?
甚至,四爺都想說,隻要滾滾好,就叫他做太子吧!
晚幾年,晚幾年更能服衆。
“我不是因為太子,我隻是……哎……”葉棗擡起頭,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
卻也說不出什麼來。
“是朕不好,别哭了,朕心疼。
”四爺拿出帕子,給她輕輕的擦淚:“你要什麼,朕都給你,不哭了啊。
”
“嗯。
”葉棗點頭,靠在四爺懷裡。
這個男人真是可惡啊。
明明與她的思想完全不一樣,可卻這麼對她好,太犯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