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弘昕,弘時呆坐了許久。
他能聽出五弟的已有所指。
他是怎麼回答的來着?
五弟不必擔心,以後不會有二哥那樣的人了。
憑心而論,他會想二哥那樣為了奪位就弑君殺父麼?
答案是不會。
是,他承認自己想要太子之位,可是絕不敢也不會像二哥那麼瘋狂。
那麼,他是不是沒有希望了?
“額娘近來如何了?
”弘時問。
“回主子的話,娘娘一切都好。
”高明道。
弘時笑了笑,笑意中帶着無盡的嘲諷:“額娘總是很好。
”
額娘總是安靜的不給他找事啊。
可是太安靜了,不管是順境還是逆境,他們母子之間的關系都是這麼的……疏離。
他想起很多年前,五弟被宮女困在禦花園裡的那一回。
皇貴妃那時候是如何表現的?
她奮不顧身。
很多次,弘時将自己和額娘替換進那個場景裡,卻發現想不出來。
想不出額娘會不會用同樣的方式對他。
也想不出,額娘是不是會更冷靜。
他心裡知道自己在在意什麼。
打小就學着相信。
皇家的親情就是這樣的。
沒有什麼不一樣。
可是每每瞧着弘昕母子,他就知道,也不是全都這樣的。
他很羨慕。
弘時躺在榻上,腦子裡亂糟糟的充斥着很多很多的事情。
大事小事,事無巨細。
可最終,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什麼。
三月初三這一天,四爺特地進了宮。
在太和殿上朝。
衆人便知道,這是有大事了。
估摸着就是立太子的事,終于決斷了。
文武百官,宗室皇親,以及有爵位能上朝的各位老臣們。
以及皇子們都要上朝。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臣子們什麼事了。
他們都知道,今日進了太和殿還是皇子。
出來的時候,就會有一位已經成了太子。
四爺端坐上首,等百官叩拜過之後,擺手:“朕病了好些時候。
今日其實也不好。
隻是,今日是個好日子。
”
“朕,已經定下了太子人選。
也該正式下旨,冊立皇太子。
”
衆人面面相觑,都想到了。
這時候都是急得想知道結果的。
“念!
”四爺擡手笑道。
前幾日,就召見諸位重臣聯合拟旨,内部其實都知道了。
但是畢竟還是要正經下旨的。
衆人忙再次跪下,這一跪,起來之後就打不一樣了。
跪在弘昕前頭的弘時,心跳很快。
其實不必想也知道,不會是他的。
肯定是弘昕了。
隻是心裡難免會多想,也許呢?
此時思緒紛亂,已經不知道到底該如何想了。
張英上前一步,将明黃的聖旨從桌上請下來,展開:“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自古帝王繼天立極,撫禦寰區,必建立元儲,懋隆國本,以綿宗社無疆之休。
朕儹膺鴻緒,夙夜兢兢。
仰惟祖宗谟烈昭垂。
付托至重。
皇子弘昕,日表英奇。
天資粹美。
人品出衆。
堪為皇太子人選。
于雍正十五年三月初三日,授弘昕以冊寶。
立為皇太子。
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
欽此。
”
先是安靜,緊接着,就是弘昕上前一步:“兒臣謝皇阿瑪,定不負皇阿瑪厚愛!
克勤克儉,恭敬勤勉。
願意為皇阿瑪分憂,為我大清分憂!
”
說着,接了聖旨與冊寶,恭敬磕頭。
四爺從龍椅上起來,走下來,親自扶着弘昕:“朕今日立你為皇太子,望你真能不辜負朕的所願。
也願你不辜負天下黎民。
朕将這偌大的大清朝許給你。
朕百年之後,這江山就要靠你了。
你要記住,做一個好太子,以後也做一個好皇帝!
”
“是,兒臣謹遵皇阿瑪教誨!
定不敢忘!
還請皇阿瑪多教導兒臣。
叫兒臣無愧天地,無愧祖宗,無愧百姓!
”
“好,朕自然是要時刻指點你的。
”說着,四爺才松手:“今日起,弘昕就是我大清的皇太子!
着禮部,宗人府,欽天監盡快擇定日期,行冊封大典。
擇定日期祭拜泰山。
”
“臣等遵旨!
”
“臣等拜見太子爺,太子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
重臣跪倒,山呼起來。
四爺看着弘昕,笑着點了個頭。
弘昕也跟着笑。
然後擡手:“諸位請平身吧。
我初為太子,萬事都要請諸位教導。
”
“做了太子,以後自稱要改了。
”四爺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在走回去坐下。
“太子爺,以後您的自稱就是孤王了。
”張英笑道。
“多謝張閣老提醒,孤記住了。
”弘昕笑道。
他自己未嘗不知要改,隻是這種事,要是急着就改了,叫人看着不像話。
弘時等人起身後,大約之後弘晝一個人是真心歡喜的。
他一直都覺得五哥是可以做太子的,真的做了,那真是皇阿瑪英明啊!
弘時也笑着,可是到底是勉強。
這一個頭磕下去,就是一輩子啊。
不,是祖祖輩輩!
雖然他還是愛新覺羅氏的子孫,可是永遠都敵人一等了。
散了朝,弘昀弘時也不知怎麼就走到了一處。
“四弟。
有功夫麼?
”弘昀道。
“三哥有事?
那就一起去禦花園坐坐?
”弘時道。
此時,他也需要靜靜。
弘昀點頭,哥倆就往禦花園去了。
坐定,自有奴才們上茶,弘昀擺手,叫人走遠。
端起茶碗,卻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還是弘時開口:“三哥既然有話,不妨直說。
”
弘昀這才放下茶碗,對着禦花園東北角望過去。
又是許久,才道:“庶妃許氏關在景祺閣像是有一輩子了。
”
弘時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是誰。
庶妃許氏,是他的生母。
“我二十歲了。
大婚了。
甚至,福晉都已經有孕一個月了。
”弘昀笑着,與往常很是不一樣。
弘時有點摸不着他的心思,就默默不語。
隻是用手指輕輕摩挲這茶碗。
茶水是熱乎的,就這麼一圈一圈的摸着。
“許氏生我,生的不光彩。
”弘昀自嘲一笑:“我也是兄弟裡頭,出身最低的一個。
婢生子。
”
“就是六弟,雖然都背地裡說一句外族人生的,可是他的額娘到底是朝鮮公主。
就算是六弟不會是朝臣們優先考慮的皇子人選,可他到底出身不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