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兩個一起朝那邊看過去。

　　傅璟佑擔憂壓低眉梢。

　　柏川眼睫濕渌渌的，也做出讓步拿出小書包問：

　　“我有禮物拿給媽媽，如果不能去看媽媽，那阿姨可不可以幫我把東西拿給我媽媽？”

　　奶呼呼的小包子本來就又萌又可愛。

　　眼角挂着淚珠的小模樣，更是勾得人母愛泛濫，直軟進心坎兒裡。

　　護士連連點頭答應。

　　“爸爸！”

　　柏川單手拉不開拉鍊，趕緊喊來爸爸。

　　等爸爸幫忙打開書包後，柏川勾着腦袋從裡頭拿出幾張紙:

　　“這是我和哥哥姐姐畫的畫，我畫的是最漂亮的！我媽媽一看就會知道！”

　　笨拙的小家夥還不太懂得将東西完好保存的概念，幾張畫紙都被卷得皺巴巴的。

　　護士接過去時，順勢展開看了一眼。

　　畫兒是有好幾張，不過真正能說上好看的，隻有一幅。

　　看色彩，看内容，怎麼都看不出是眼前可愛的小家夥畫出來的。

　　倒是……

　　其中人物胳膊抽象得跟長臂猿似的那副，挺符合小家夥這年齡的手筆。

　　不得不說，小護士真相了。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護士走後，傅璟佑拉開車門，把兒子抱起來順勢坐進車裡。

　　剛才還尋思着這憨小子不能那麼好說話，護士一說他就肯聽。

　　果不其然，他才坐定拉上車門，小子就窩在他懷裡抽抽搭搭的小聲哭了起來：

　　“爸爸，我好想媽媽……”

　　柏川跟隻小猴子似的，扒在爸爸身上把小臉藏着不肯露出來。

　　稚子雖然無知，可說出來的話卻總能戳動人的心窩子。

　　傅璟佑微微歎息，大手在孩子背後輕輕撫着：

　　“爸爸也想媽媽，但是這個時候咱們要聽醫生的話，要讓媽媽好好休息。等媽媽好點了就能見咱們了，知不知道？”

　　“那媽媽會死嗎？”

　　“瞎講。”

　　柏川擡起淚汪汪憋紅的小臉，被爸爸拍了腦瓜也不惱，就那麼可憐無辜審視的望着爸爸。

　　傅璟佑滾着喉結沉默兩秒，歪身把小子放去副駕駛給扣好安全帶道：

　　“回家去了，明天再來。”

　　“嗯！”

　　柏川帶着鼻音點頭，末了又嚷嚷道：

　　“爸爸，明天我要來！”

　　“好，帶你一起來。”

　　傅璟佑平複下孩子的情緒，在院兒裡望着四樓窗戶方向又停留了許久才驅車離去。

　　而就在剛才他們過來的期間，四樓也發生了讓人短暫手忙腳亂的事件。

　　當初陸淼在看守所時，沒有得到過任何的醫療救助。

　　而在她離開看守所後，他方顧忌她如果是真的感染了肺結核，那麼後續傳播開來就會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所以他方态度堅決，堅持駁回了華方停留醫治的請求。

　　陸淼是一直拖回到國内才接受到的治療。

　　她身體情況差勁，幾乎一落地送到醫院就被套上了吸氧設備。

　　而對比從前在看守所時苛刻的生存條件，從返程回國就開始的昏睡，反而罕見的成了她能卸下防備安穩休息的機會。

　　充足的休息和能量的補給，也讓她情況漸漸緩和下許多。

　　隻是早上提取唾液樣本時，醫生見她狀态穩定下來，就揮手讓撤了吸氧設備。

　　卻沒想到就一扭頭的工夫，她情況再次急轉直下。

　　低血氧造成的呼吸急促，又被動增加了肺部壓力而誘發起了咳嗽。

　　牽一發而動全身，陸淼人雖幾近昏迷卻咳出好大一口血。

　　病房裡手忙腳亂，醫生護士齊上陣。

　　調節氧氣設備的調節氧氣設備。

　　推針注射藥劑的注射藥劑。

　　樓下爺倆走時，樓上媽媽這邊的情況勉強穩定下來，才被人清理幹淨血漬。

　　長時間佩戴吸氧設備會引起不良反應，但陸淼的情況不戴也不行。

　　醫生們商量做出抉擇，病房裡除于紅以外又給配備了四個小護士，全天盯着陸淼及顯示器上的情況。

　　血氧起來就短暫摘下設備。

　　而一旦血氧下降，邊上的人就要立馬輔佐給戴上。

　　其他的甭管是本院醫生，還是臨時從外地暫調過來的。

　　大家排班制表，需确保每間隔半個小時都要有主治醫生到病房親自視察确認情況。

　　同一時間裡，所有人也都在焦灼等待“痰培養”的檢測結果。

　　而在結果下來被允許上樓探望之前，傅璟佑雖跟孩子溝通的是隔天再來，可他心裡不安穩，一天裡總要往醫院跑上許多回。

　　有時是想起來點什麼了，過去給陸淼送東西。

　　有時則因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覺，人呆呆的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去廠裡也待不住。

　　而哪怕是見不到人，隻要到醫院附近能看見那扇亮着燈的窗戶，他心裡就能踏實一點。

　　而真正拿到通行證被通知可以見面時，時間已經是三月中。

　　東西是詹部長親自登門送過來的。

　　小小的一張單子，還有探望人數的限定。

　　從詹部長的口中，傅璟佑也了解到有關于陸淼的最新情況。

　　“痰培養”的檢驗結果呈現為陽性，已經能夠确定陸淼感染的就是肺結核。

　　敲定了病症，醫院那邊現在已經在着手拟定治療方案了。

　　詹部長非專業醫護人員，了解到的也都是一些表面消息。

　　許多事傅璟佑跟他問不清楚，索性也不再問了。

　　把東西一收拾，傅璟佑直接開車去醫院。

　　也是這個時候，臉上罩着護士一再強調必須要戴的口罩，隔着模糊的過道窗戶，傅璟佑終于又見到了陸淼。

　　她蒼白消瘦，唇色比臉色還要寡淡。

　　病号服兩袖空蕩蕩的，細細的胳膊上紮了好幾排針管，人瘦得幾乎隻剩一把骨頭。

　　好好的人，突然變成這樣……

　　傅璟佑站在過道裡看見這一幕，心頭跟梗了一塊石頭似的難受。

　　心疼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淌。

　　陸淼昏昏醒醒，一天内多半時間都沒什麼意識。

　　可這一次恰好趕上她馬上要吃藥的點兒，護士提前把她喊了起來。

　　她靠在被墊高的枕頭上，被護士提醒着往窗戶方向看。

　　雖然虛弱，但在看清那邊的人影後，陸淼短暫怔愣，很快就挂起了寬慰的笑。

　　可一如窗外的人心疼她。

　　她雖在笑，眼角卻滾着淚珠。

　　看着胡子拉碴同樣憔悴的對方，她又能好到哪裡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