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漫長的沉默。
王賴子早就發現她了,但是不想理。
方蔓蔓想了想,在身上掏出一百塊錢:“你說了就是你的了。
”
王賴子眼睛放光,一把薅過錢,道:“友誼冰棍兒廠的,叫王建軍,全都是他是他指使的,不關我的事兒。
我就想搞點錢埋我爹。
”
方蔓蔓心中氣急了。
八十年代,剛剛改革開放,市場還不夠規範,這樣的事兒層出不窮。
她雖然沒有害人之心,但因為有意無意總是搶了别人的生意,屢次三番遭到迫害。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光埋頭賺錢是不行了,要想強大起來,光靠自己是不夠的。
方蔓蔓心中驚濤駭浪,卻面無表情。
她看着因為一百塊錢激動的王賴子,心中提醒自己,不要到時候連這個人都比不上。
“人死不能複生。
還好把老爺子火葬了。
”方蔓蔓怕他聽不懂自己的意思,又說,“一百塊說少也不少,好好利用還是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的,大叔,我的生意也是這麼起來的。
”
離開那個爛木棚的時候,方蔓蔓仍舊是思緒萬千。
也不知道這賴子聽明白沒有。
上輩子如果有人能這麼拉自己一把,興許也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吧。
但人,最終要怎麼過,還是取決的自己。
方蔓蔓給自己打氣,努力、奮鬥,明天一定不一樣。
就在她騎着自行車過去的路上,看見推着車心事重重的雷小明,方蔓蔓難得打了個招呼,但雷小明似乎沒聽見。
得,以後也别熱臉貼冷屁股了。
方蔓蔓的自行車呼嘯而過。
雷小明卻仍舊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剛才她經過高姐的小攤裡三層外三層的圍着,好奇心使然,他也跑過去圍觀,沒成想聽見了件大事兒,方蔓蔓的冰棒吃死人了。
剛一聽見這個消息,雷小明覺得五髒六腑都被震動了,趴在路邊吐了好一會兒。
我殺人了!
雷小明的心在呐喊。
他隻想趕緊逃離殺人現場。
于是就有了方蔓蔓給他打招呼那一幕。
一切還得從他暗戀那個女孩子開始說起。
雷小明從小就喜歡方媛媛,隻要能讓她開心,他什麼都肯做,有一天他發現方媛媛不像以前那麼快樂了,主要表現就是更愛欺負他了,他仔細聆聽方媛媛的牢騷,她不高興的的根源在于方蔓蔓。
正巧方媛媛在他家搞冰棍兒,他手上正好有一包瀉藥,正好那天下午家裡沒人,一切都剛剛好,集天時地利人和為一身。
雷小明把瀉藥溶解在水裡,兌了些糖水,澆在了冰棍兒上面。
隻是一些瀉藥,死不了人的呀,雷小明在心裡面質問自己,到底哪個環節出錯了?
藥是自己随便在街上買的,難道就是随便買的藥出了問題?
雷小明恨死那個賣假藥的秃子了。
警察那麼厲害,應該很快能查到是他下的藥,到時候,他就是軍區大院出的頭一個殺人犯了,爺爺、爸媽全都會一輩子擡不起頭來。
怎麼辦,雷小明問自己。
他現在信任的人隻有一個——方媛媛。
平時一找一個準的方媛媛,今天怎麼也找不到。
雷小明隻好蹲守在她家門口。
方蔓蔓因為要做雪糕,倒是進進出出好幾回,有了前車之鑒,方蔓蔓才不樂意主動搭理這人,隻當門口蹲了個阿貓阿狗,混不在意。
等雷小明都快把面前的草地扯秃噜皮,方媛媛才興高采烈跑回來,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雷小明,你丫蹲在這兒幹嘛?
”方媛媛奇了怪了。
這聲音對他來說無疑天籁,雷小明就像溺水的人,一把抓住方媛媛的肩膀:“媛媛,你得救我。
”
方媛媛莫名其妙:“什麼呀你這,上來就說我要救你,你犯啥大事兒了?
”
雷小明環顧四周:“這兒不安全,我們去我家說。
”
一路上,方媛媛被雷小明拉着,這人因為緊張,手上的勁兒奇大無比。
等房門關上,雷小明才放開手。
方媛媛揉了揉被捏紅的手,罵道:“要不是看你是我這麼多年的鐵子,你現在已經去世了。
你說吧,什麼事兒,至于這麼神秘麼?
”
“我殺人了。
”雷小明一字一頓說。
方媛媛以為自己聽錯了,确認了一遍:“你啥了?
你再講一遍?
”
雷小明雙手架在她肩膀上,壓低聲音吼道:“我,雷小明,殺人了!
”
他看見方媛媛的眼睛因為震驚而瞳孔收縮。
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
“我才一天沒見你,怎麼,怎麼你就殺人了?
”方媛媛生怕被人聽見,殺人兩個字壓的特别低。
雷小明抱着自己頭蹲在地上:“我,我是為了你媛媛。
”
方媛媛目瞪口呆:“不是,這跟我又有啥關系?
”
“我看你跟方蔓蔓特别不對付,想幫你整一整她,就在她冰棍兒裡面下了藥,瀉藥,我發誓,我買的時候那人是這麼跟我講的。
”
“你瘋了!
”方媛媛震驚之餘,開始生氣。
這個雷小明,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去城南找我哥們兒玩,回來就聽說冰棍兒吃死人了。
媛媛,我害怕,你說,警察會不會查到咱們頭上來呀。
”雷小明無助的看着她,眼神像待宰的羔羊一樣驚慌失措。
方媛媛卻炸了鍋:“什麼叫‘我們’?
這件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好不好?
”
雷小明似乎沒反應過來:“可是,可是我是為了你才……”
“雷小明,我可告訴你啊。
”方媛媛指着他說:“我從來,從來都沒有要求你幫我整方媛媛,更沒有讓你往她冰棍兒下藥,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呢?
這事兒反正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就算是到公安局我也這麼說。
”
“你,你怎麼這麼……”無情呢?
雷小明沒講完,他喜歡這個姑娘,不忍心苛責他,但是她急于撇清的态度刺痛了他。
方媛媛陰沉着臉:“我怎麼了?
我說的不對麼?
”
雷小明頹然坐在地上,方媛媛的反應是壓低駱駝的最後一根草,他現在萬念俱灰,甚至隐約有了可怕的念頭。
畢竟還是多年的鐵子,方媛媛内心僅存的最後一絲人性光輝促使她蹲下身,抱了抱這個丢了魂兒的青少年:“明兒,雖然這個事兒跟我沒啥關系,但是作為多年的好朋友我還得勸你一句,坦白從寬,到公安局自首才是最後的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