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罹患花柳病,再加上長期的折磨,幾乎燃盡了音希的生命之火。
她自己都已經放棄了,徒弟卻找到了一位女神醫,把她從閻王手裡強留了下來。
之前她雖昏迷着,但是留有一縷意識的,聽得到外面發生什麼。
音希靜靜地看着女神醫美麗的側臉,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飯後。
慕聽雪一轉頭:“你醒了?
”
病人的蘇醒速度,比她預料的還要快一些。
“音希謝過……姑娘救命之恩。
”女琴師氣若遊絲,對于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來講,說話還是挺費勁的。
“你叫音希啊,好名字,大音希聲。
”
慕聽雪禁不住誇贊,正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說得是一種高渺宏大的境界。
音希沒有血色的唇角,微微揚起:“讓姑娘見笑……藝名罷了。
”
慕聽雪恍然大悟,是了,她是潇湘水雲閣的伶人,伶人一般不會用真實姓名,做這種賣藝賣笑的行當,也不想污了父母給起的名字。
音希現在的情況,沒辦法進食,可沒有能量很難恢複,慕聽雪就給她打了營養針,通過輸液補充人體所需的必須營養物質,包括蛋白質、氨基酸、葡萄糖、維生素。
音希疑惑且震驚地看着輸液吊瓶,還有那會冒水兒的針頭……
女神醫治療的方式好古怪。
但,她一個将死之人,也沒什麼可怕的。
輸液的過程中,人也沉沉睡去。
病人恢複的最快方法就是睡覺,讓機體進行自我修複,藥物隻是輔助。
隔日清晨。
慕家老爹慕宗啟,照例來開店門,順便檢查一下銷售情況。
“賣了六千多套保暖衣,九千多雙棉襪。
”
慕老爹很欣慰地翻着昨日的賬本記錄,“薄利多銷,也很好嘛。
”
“啪”——
樓上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
大清早的,格外寂靜,夥計們還沒開工,所以慕宗啟聽得格外清楚,他心中狐疑,把賬冊放在櫃台,就沿着木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隻有一間倉庫一間辦公室,慕老爹熟練地推開辦公室的門,驚訝地發現裡面的紫檀木床榻上,竟然躺着一個三十多歲的虛弱女子,渾身綁着不少繃帶,手背上還有發青的針孔。
女子摸索着想要喝水,卻不小心打翻了床頭櫃上的青瓷茶杯。
慕宗啟的目光,落定在女子手背上青紫的針孔上——
這個他很熟悉,是用水晶琉璃瓶裝滿了藥液,用一種針管輸入體内,才會留下的,他病情發作的時候,女兒也給他輸過液。
“你是我女兒的病人?
”
慕宗啟走到了辦公室的左邊,從大香爐裡取出一隻溫熱的銅壺,“青瓷茶壺裡的茶水是冷的,你重病不能喝,這兒有熱水。
”
音希聽到了袍服的窸窣聲,内疚道:“對不起……”
她嗓子幹啞冒火,被渴醒,卻不小心打破了恩人的茶盅。
“啊,不必道歉。
”
慕老爹很熱心,他雖然曾經是首富,但商人地位低,他這個人也沒什麼架子,“既然是雪兒的病人,她還允許你住在這裡,你就好好養傷吧。
”
一杯溫度剛好的熱水,遞了過去。
一襲深色的棕袍,一雙黑色的步雲履,一隻飽經滄桑的男人的大手,她顫巍巍地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杯子,下意識地擡眸,這才看清楚慕宗啟的臉。
隻一眼。
她就僵硬在了那裡,連手裡的熱水都忘了喝了!
狐疑、震驚、難以置信、狂喜、不知所措,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幾乎把這個孱弱的女人給激暈過去。
“怎麼不喝?
太燙了麼?
”
慕宗啟不解,他已經把對方當做女兒的朋友看待了。
“不……”音希搖頭,聲音沙啞,甚至帶着一絲哽咽,“水很好,很好。
”
慕宗啟看着女人語無倫次的樣子,越發困惑,水好你不喝?
那嘴唇都t幹裂地出血了。
“您是恩公的父親?
”
音希握緊了溫熱水杯的邊緣,很急切地詢問着。
慕宗啟點頭:“嗯,鄙姓慕。
”
這女人怎麼回事?
喝了一口水,又從眼眶給流出來了。
音希繼續問:“慕老先生家中幾個女兒?
”
慕宗啟露出了慈愛的笑容:“有兩個,雪兒是老大,她最是孝順貼心,長得漂亮又有本事,會做生意還懂醫術——”
老父親開始了誇誇模式,根本停不下來。
音希認真聽着,眼眶裡有淚珠打轉,唇角一直挂着安靜的笑容。
慕老爹誇了足足一刻鐘,老人家就是這樣,逢人就說兒女好,尤其是子嗣裡最有出息的那個,恨不得拿個大喇叭,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老家是幽州的。
”
音希适時地插了一句。
“那感情好,咱們是老鄉!
”
慕老爹樂呵呵,在繁華的雲都碰見老鄉,倍感親切,“我祖父那一代,還是蘅蕪山的桑農。
”
音希眸子微垂:“我老家是蘅蕪山腳下的白潭村,村裡的男人們種桑收絲,女人們在家紡織。
”
“白潭村?
那非常近啊!
”
慕老爹越發高興,唠起來,“老夫小時候還在白潭裡頭,捉過魚呢,就那麼大一條。
”他用手比畫了一下,“燒烤了可香。
”
“真令人懷念呐。
”
音希的目光越發缥缈,十五年前的慕宗啟,還是個英姿勃發的青年,她見過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與嫡妻回鄉省親。
她觀察過這對恩愛夫妻,确定沒問題,才把一起從人販子窩裡逃出來的五歲小主子,放在了他家門口,獨自引開追兵。
她個人的死活,不過如一片落葉,化為塵泥罷了。
傍晚時分。
琴師仁卿伺候完了一個難纏的五十多歲貴婦人,大冬天的,對方非要讓他陪着一起泛舟湖上,一直到這會兒才總算找了個機會脫身,跑來織錦閣探病。
“音師父,您的氣色看上去比昨日好多了!
”
仁卿的背後,還背着一張琴,氣喘籲籲地跑上樓,身上一股驅之不去的脂粉味兒。
不是他塗抹的,他不像閣内的其他小公子,沒有塗脂抹粉簪花的習慣。
是女客硬往他身上貼,留下的。
“是,多虧了慕姑娘救命。
”
音希已經能夠坐起來了,背靠着一個軟枕,她對着徒弟招手,“仁卿,為師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交代你。
”
“師父請說,弟子省得。
”
仁卿順從地走了過來,弓腰作揖。
音希的表情倏地嚴肅了起來,那雙眼睛像兩隻深洞盯着他:“為師要你發毒誓,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情,你都當侍奉慕姑娘為主,不得起悖逆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