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從鳳儀宮出去後,姚興德帶人到了翊坤宮的平益齋。
珍美人生産那日,張寶林就被禁足了。
如今,禦前的人帶着旨意前來,平益齋門外的鎖才被打開。
守門的小太監“吱呀”一聲推開殿門,探頭往裡看了看,口中高呼道:“張寶林何在?
陛下有旨。
”
話音兒落下,半晌,卻不見人回話。
姚興德眉頭緊皺,擡腳往裡走去,其他人都跟在他身後。
走了十幾步之後,眼前是中廳和内間的隔扇門。
姚興德在門上敲了敲,又說了一遍:“張寶林可在?
”
等了片刻,卻不聞回音。
姚興德心想,怕是事有不對。
伸出雙手,往門上一推。
這道門并未被反鎖,手才剛碰上去,都沒怎麼用力,瞬間就大開。
正對着門口的,是一張菱花圓桌。
此時,就見那圓桌上趴了一個人,似是睡着了。
“張寶林?
”姚興德喚了一聲,趴在桌上的人卻毫無反應。
他眉頭緊鎖,往前走了幾步,定睛一看,就見張寶林七竅流血。
那血液,流到桌面上,已經有些凝結,和紅木的顔色有些難以區分,顯然已經死了一段時間。
姚興德面色凝重,吩咐道:“守好了,不準讓任何人靠近,也不準把這事兒透出去。
”
他的眼睛在周遭的一衆内監身上滑過,聲音尖銳陰森:“若是讓雜家知道,有人把這事兒說了出去,呵——”
他沒說他會怎麼做,在場的小太t監們,卻一個個的全都打了個寒顫,紛紛連聲應下來。
安排好了這邊兒,姚興德帶了兩個人出了平益齋。
這事兒,必須得報給陛下才成。
平益齋在翊坤宮的第二道院子裡,出了這道院門,往外走的時候,正好遇上珍美人的大宮女長夏。
“見過姚公公。
”長夏給他福了福身。
姚興德臉上已經不見了剛才的凝重,他還了一禮道:“姑娘客氣了。
”
長夏有些好奇地問:“公公這是,從平益齋過來?
可是張寶林伏了法?
”
先前,已經有禦前的人來過翊坤宮,告訴了珍美人,此次指使穩婆謀害她的,是皇後身邊的畫扇和與她同住一宮的張寶林。
陛下已經下了旨意,将這二人賜死。
長夏會有此問,倒也正常。
姚興德并未正面回答長夏的話,隻是打了個哈哈,然後就帶了人離開。
他回到禦前複命時,陸昭霖已經坐在了景陽宮正殿的東暖閣裡。
見到姚興德面色沉重的進門,他皺了皺眉,問:“不過是去宣了幾道旨,你這是怎麼了?
”
江詩熒也在猜測,姚興德這副樣子,是在皇後那兒遇上了阻礙,還是張寶林那兒?
姚興德先行了一禮,然後張了張嘴,卻有些猶豫。
陸昭霖瞪了他一眼:“還不快說?
”
姚興德道:“不是奴才不說,是奴才擔心,這事兒會驚到純妃娘娘。
”
先前産婆撞柱時,純妃已經受了一次驚。
陛下告訴純妃拂柳撞住一事時,純妃又受了一次驚。
若是他冷不丁的,将張寶林已經七竅流血而死的事說出來,隻怕純妃會再次受驚。
若是驚出個好歹,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聞言,陸昭霖就知道,這定然是出了大事兒。
他正要開口,就見江詩熒握住了他的手,問道:“陛下,讓阿熒猜一猜,究竟是出了何事可好?
”
陸昭霖皺着眉:“方太醫才說過,你不能接連受驚了。
”
江詩熒抿了抿唇:“冷不丁地聽到駭人之事才會被驚到。
但若是自己猜出來了,心裡有了準備,自然就無妨。
”
陸昭霖沉吟着,還是有些猶豫。
江詩熒又道:“這事,到底把阿熒也牽扯了進去。
若是不能知道究竟,心裡難免挂念着。
”
說到這兒,她雙手揖了一禮,眉眼耷拉着,故作可憐道:“還請陛下應允。
”
陸昭霖歎口氣道:“也罷,那你便猜一猜。
”
江詩熒眉眼舒展:“多謝陛下。
”
然後,就見她頭微微歪着,看向姚興德道:“姚公公去了鳳儀宮和平益齋兩處。
我猜,皇後娘娘穩重自持,鳳儀宮裡是不會出什麼大事的,出事的隻能是平益齋,可對?
”
姚興德點點頭:“娘娘猜的不錯。
”
江詩熒又道:“姚公公本就是去宣旨賜死的,能讓姚公公當做大事來回禀,我猜姚公公到達平益齋之前,張寶林就已經出了事,恐怕死相還不太好看?
”
姚興德又點頭,道:“正如娘娘所說。
”
江詩熒都已經猜出來了,他便一五一十地說出口:“奴才帶人到了平益齋時,張寶林已經死了。
看樣子,是七竅流血而亡。
”
他不說張寶林是畏罪自殺,是因為這事兒,處處透着蹊跷。
妃嫔自盡,是會牽連九族的。
張寶林便是再怎麼“畏罪”,為着宮外的一大家子,也該等着陸昭霖的聖旨。
更何況,深宮內禁,她從何處來的藥?
陸昭霖心道,怕是讓阿熒說對了,皇後當日的驚訝之色,恐怕當真不是演出來的。
而一旁的江詩熒,則是在心裡猜測,這一局到底是誰布下的。
一開始那珊瑚簪子掉出來的時候,她還以為這一局是針對她。
但是設計得也太過淺薄了些。
輕輕一推動,就洗清了她的嫌疑,反而朝着對皇後不利的方向滑去。
最後的種種證據,更是全都指向畫扇,令她辯無可辯。
如今,整件事看起來,就好像是畫扇和張寶林合謀,要謀害珍美人,陷害她這個寵妃。
但是,背後之人如果不是畫扇呢?
如果是,有人要把她這個寵妃拿過來,當個幌子,設了這一局來陷害皇後呢?
若非畫扇骨頭硬,受了那麼多輪刑罰,不是不可能松口,把罪名安在皇後身上的。
她原本隻是猜測,如今張寶林一死,那這猜測,十有八九是猜中了。
正想到這裡,就聽陸昭霖道:“張寶林收到旨意,選了毒酒。
你着人,繼續暗中去查。
”
姚興德領命退了下去。
江詩熒道:“陛下寬宏。
”
這是放過了前朝的張大人一家。
陸昭霖拉過她的手,在自己掌中把玩:“阿熒分明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之處。
”
江詩熒點點頭:“阿熒覺得,與其說是自裁,張寶林更像是被滅了口。
”
陸昭霖與她對視:“咱們就等着看看,是誰要滅她的口。
”
次日,是七皇子的洗三宴。
這宴席是由貴妃操辦的,看規格,卻不是美人位份該有的,而是貴嫔位份的。
果然,等宴席結束,翊坤宮裡就收到了晉封的聖旨。
珍美人誕育皇子有功,被封為珍貴嫔。
等出了月子,便可遷居至翊坤宮正殿。
翊坤宮的産房裡,宣旨的小太監剛走,屋裡伺候的奴才們就跪了一地:“恭賀娘娘晉升之喜。
”
珍貴嫔笑容滿面:“都起吧,全都有賞。
”
奴才們又謝了次恩,才起身各忙各的。
珍貴嫔将聖旨遞給長夏,道:“好好收着。
”
然後,她看向馮嬷嬷:“嬷嬷,我本來以為,陛下隻會給我晉到嫔位。
”
馮嬷嬷笑容和熙:“陛下這是心裡看重娘娘呢。
”
珍貴嫔聞言,先是唇邊抿了抿,露出一抹笑。
然後,不知她想到了什麼,那笑容淡去,眉間湧上淡淡的愁緒:“再怎麼看重,到底還是比不得純妃。
”
“娘娘小心受了風。
”馮嬷嬷先給她披了件衣服在身上,才說道:“要我說,您大可不必盯着這一日兩日的恩寵。
您有了七皇子,且看着往後的日子便是。
純妃如今看着爬的高高的,焉知她日後是否會掉下來?
”
珍貴嫔輕輕颔首,道:“嬷嬷放心,我醒得。
”
這時,就見長夏已經放好了聖旨,進了屋來,問道:“差不多是時辰,給娘娘喝今日的養身湯了吧?
”
聞言,馮嬷嬷道:“娘娘,奴婢得去盯着些。
”
珍貴嫔拉了拉她的手,滿面信任之色:“有勞嬷嬷。
”
等馮嬷嬷出去後,她看向長夏時,面上已經毫無表情:“都收拾幹淨了?
”
長夏點頭:“娘娘放心。
”
珍貴嫔唇邊勾起一抹笑:“皇後想抱走我的孩子,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