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返程路上，王伊一的心情非常低落。

　　她見過他們的家，就能理解白天劉雨晴表現出來的內向和膽怯是為何，拚了命的努力學習，是想連帶著姐姐的那份一起學進去。

　　他們敲門進去的時候，一小間屋子裡，有年邁體弱的奶奶，嗷嗷待哺的弟弟，還有大姐姐手忙腳亂地在奶奶的指導下安撫好弟弟，又連忙跑進廚房，妹妹跟在姐姐後面，瑟瑟地想上手幫忙，卻被姐姐要求她去寫作業。

　　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等等家裡一切事務，都要這個還是個孩子的劉雨星一個人完成。

　　在侯老師給劉雨星補課的時候，劉雨晴自覺接過了照顧弟弟的責任。

　　牆壁的四周，掛滿了姐妹兩大大小小的獎狀，能看出來貼的人很用心，他把牆壁分成了兩塊，一塊屬於姐姐，一塊屬於妹妹。

　　奶奶用蹩腳的普通話跟他們說起兩個孫女的時候，語氣裡是滿滿的驕傲，說著說著，就流下了眼淚，口口聲聲說著是自己拖累她們了。

　　王伊一的沉默裡有她一次親眼所見當這種事情切切實實的發生在她眼前，她百感交集，驚訝無奈到說不出話來。

　　可是就連明明已經有心理準備的侯老師，一路也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侯老師的不對勁，從劉雨星在送他們出來時在門口拉著侯老師悄悄說了什麽開始，王伊一細心的捕捉到了：“侯老師，剛剛雨星跟你說了什麽嗎？”

　　侯老師仰頭看著天空，難掩惆悵，“她讓我下周不用再過去給她上課了。”

　　“什麽？”，王伊一剛才還在心裡默默地想，這個孩子能在這樣艱苦的環境裡，繼續努力學習，實屬不易，“為什麽？”

　　“雨星說她現在要照顧家裡，兼顧不了學習，就不想再麻煩我過去了”，侯老師自嘲似的笑了笑，“來之前我也很天真的想，現在都是21世紀了，總不會還有地方連飯都吃不飽吧，孩子去學校念書，接受教育，那不是義務教育給我們的權利嗎，到了這裡，我才發現原來一切我以為根本不會出現在這個社會上的事情，往往現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侯老師突然停下來，對著山頭，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沉默片刻，再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哽咽，她揮手扇了扇風，“這裡的女性，包括女孩子，她們從出生開始，就生活得很艱難，我有幸能看到過這幾座大山外面精彩紛呈的世界，所以從來這裡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努力，想讓更多這裡的孩子們走出這裡，接觸到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現在看來.”，侯老師再也說不下去，然後又囁嚅道：“生而為人，

　　這個跟王伊一年紀相仿的鄉村支教老師，她也曾是滿腔熱血的來到這裡，抱著堅定不移的信念，來改變這裡的孩子們人生的命運。

　　然而現實是無奈且殘酷的，不像教科書裡描述的那個隻要努力就會有收獲的理想國。

　　王伊一上前一步，從口袋裡拿出紙巾遞給她，輕輕拍著侯老師的背安慰，語氣很溫柔，“你已經比大部分人都厲害多了，你一直在做你想做的事情，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至於結果，它是很重要，但是不能強求。”

　　“這話是很久以前有人對我說的，雖然一直到現在，這句話裡的很多東西我還是沒想明白，但是有時候的確能讓我安靜下來，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走。”

　　王伊一把她頭頂隨風飄揚的碎發撥到一邊，抿著唇思考了一下，笑笑說：“可能沒過幾天，我又在想，當時是怎麽說服自己的了呢，完全做不到啊。”

　　侯老師破涕為笑，相比於周澤，她完全不知道王伊一是誰，隻有對她模模糊糊的並不是很正面的初印象。

　　如果傳聞是真的，她想她大概明白了原因，她甚至不羨慕王伊一遇上了周澤，反倒羨慕起周澤來。

　　這麽多年過去了，當新鮮勁和熱情褪去，好看的臉蛋已經不是維持一段感情的必備品，周澤為什麽會仍然選擇跟一個各方面都不如他的人在一起。

　　畢竟連她一個女的都被折服了，溫婉堅定，真實自然，善良豁達。

　　這些特質，是侯老師能想到的對一個女性最好的描述了，而王伊一身上，她恰好全部擁有。

　　說這話的人正站在一邊，百無聊賴看著路邊即將冒芽出來的野花野草，時不時地東張西望，面前是兩位女性靠在一起互相安慰，他也不方便上前打擾，盡管他是對於那個“安慰”的人是不抱有希望的，沒反過來被安慰就不錯了。

　　想要靠一個人的力量來改變這個世界上已經存在的大部分，既不可能也不現實，我們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想要做的，堅持到底，哪怕最後隻能改變一絲一毫，那都是自己曾經努力存在過的痕跡。

　　周澤說這話的時候，王伊一正處於一個很擰巴的階段，她一刻不停的在跟自己較勁，跟家人較勁，跟朋友較勁，跟身邊所有親近的人較勁。

　　盡管一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明白那句話裡自相矛盾的部分，但她也並不是十分在意，也並沒有迫切地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麽意思，而是在她又時不時的在擰巴邊緣徘徊的時候，拿出來，默念幾遍。

　　王伊一並不是一個分享欲很重的人，隻是她在這一瞬間，突然想到了這句話，並且有種想要把它分享給侯老師的衝動。

　　“見笑了”，侯老師偷偷抹了把眼淚，她有點不意思，“其實我平時不是這樣，就是今天有點激動，不小心失態了。”

　　“我知道”，王伊一淺淺笑著，她是真的知道，而且這種感覺，她太熟悉了。

　　很多人都說王伊一平時很冷，渾身上下自帶距離感，但這種距離感到了另一個跟她相像的人面前，就仿佛自動消失了。

　　侯老師對著大山，深呼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回去吧。”

　　王伊一點點頭，往裡面走，“雨星和雨晴家的事兒，我們再一起想辦法解決。”

　　周澤聽到一耳朵，生怕王伊一又頭腦發熱，想趕緊把她拉回來：“當務之急是弄清楚她自己是怎麽想的，我們才好對症下藥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