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中音“ti”我夠不著，可以幫我一下嗎？
”

　　傅景琛看著傅雲茵，似乎在衡量她的話。

　　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雙手展開可以觸碰到所有的琴鍵。

　　但現在是兩個人一起坐在椅子上，傅雲茵坐在左側這邊低音聚集的地方。

　　傅景琛身形比她大，佔了大片區域，中音區往右靠近高音的地方，傅雲茵確實夠不著。

　　傅景琛擡起手，瘦削修長的手指在她剛才撫過的地方遊走：

　　“do、re、mi、fa、sol、la、ti，do、re、mi、fa、sol、la、ti，do、re、mi、fa、sol、la、ti……”

　　最終在中音區最右邊的“ti”上停頓下來，他指腹下壓，伴隨琴音響起，他唇瓣張合輕輕發出一聲：

　　“ti？
”

　　“對，“ti”。
”

　　傅景琛猶疑看了傅雲茵半晌，轉過頭去又連續按了好幾下，“ti。
”

　　他每按一下就重複一聲，眼眸清澈緊盯，看得出很專注。

　　傅雲茵重新續上曲子，她彈得比平時慢，每到需要用上中音“ti”時，就偏頭看傅景琛一眼。

　　傅景琛一開始不敢確定，後面一會過來，漸漸的不同傅雲茵提醒，當琴音流轉到那一步時，他食指便能精準的按下去。

　　他身上遲鈍的感覺沒有了，反應敏捷迅速，並且記憶力超強。

　　幾遍曲子彈下來，中音“ti”前面的幾個音符，他也能倒推掌控。

　　他坐在那裡，瘦削臉龐上鼻梁高挺，睫毛濃密烏黑，美麗的像是漫畫裡的男主角，一點都看不出在精神方面有問題。

　　不對……

　　那是心靈創傷，不是問題。

　　更不是“病”！

　　“要試試其他曲子嗎？
”

　　傅雲茵問。

　　傅景琛偏頭看她，沒有說話，清澈的眸子裡甚至看不出想法。

　　傅雲茵淺淺一笑，正回視線彈了入門曲蟲兒飛。

　　同樣是輕緩悠揚的曲目，傅景琛沒有抗拒。

　　傅雲茵彈琴，他專注看她按動琴音的手。

　　彈了幾遍，傅雲茵又往旁邊挪了挪，發出邀請問：

　　“要試試嗎？
”

　　傅景琛沒說話，卻已經擡起雙手擺出要彈琴的架勢。

　　蟲兒飛的曲子節奏很慢，腦海裡好像浮現女孩細瘦的手指按動琴鍵的畫面。

　　傅景琛閉上眼睛，纖長羽睫在眼底落下淺淺剪影。

　　手指遊走，美妙悠揚溫馨的曲調從他指尖下面溢出。

　　花牆後面，葉舒看見這一幕，控制不住落下淚來。

　　她吸鼻子發出輕微響中，悠揚的曲調忽地製止。

　　傅景琛像是被侵犯領地的獸，猛地睜開眼睛驚懼轉頭。

　　花牆後面，葉舒心神瞬間緊繃起來。

　　傅雲茵的反應也很快，從側面輕輕擁住傅景琛：

　　“弟弟很棒，這是獎勵。
”

　　剛才還安靜的人，這時已經起了情緒，胸口劇烈起伏，像是暴怒中的人一樣，不管不顧、更不講道理的用力推搡傅雲茵。

　　傅雲茵就是不撒手，輕輕拍著他的脊背，一聲一聲的輕聲喊著他“弟弟”。

　　傅雲茵有過了解。

　　重度躁鬱症患者的情況很特殊。

　　如果在最初的靠近裡，他沒有表現出抗拒，那就說明他願意接納你加入他的世界的申請。

　　而在後面情緒起來時，他的推搡和拒絕，往往不是討厭和抗拒。

　　而是一種試探……

　　就好比此時此刻的傅雲茵是一個木樁。

　　傅景琛在試探這個木樁穩不穩當，會不會離開他，能不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傅雲茵賭對了。

　　在她的堅持下，傅景琛呼吸很快平緩下來。

　　他兩隻手輕輕回抱她，下顎偏去一側，貼臉安靜的枕在她肩上。

　　傅雲茵傾身問：“累了嗎？
”

　　“嗯……”

　　傅雲茵又問：“有沒有餓？
”

　　“嗯。
”

　　傅景琛悶聲點點頭。

　　傅雲茵輕笑哄著他，“那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然後睡覺？
”

　　傅景琛側臉依戀在她肩上蹭了蹭，細細聞著讓人心安的味道：

　　“姐姐一起嗎？
”

　　“可以一起。
”

　　“好。
”

　　傅雲茵牽著他走出琴房。

　　葉舒在花牆後面擦掉眼淚，又等了一會兒後才跟著出去。

　　時間已經接近七點，年夜飯陸續端上桌。

　　但傅景琛的情況特殊，這個時候根本沒辦法上桌和大家一起吃飯。

　　傅雲茵來不及解釋，讓女傭幫忙給老太太傳了一句話後，帶著傅景琛回了二樓房間。

　　傅雲茵一推開房間，傅景琛就拉著她往後退：

　　“好黑，好黑。
”

　　房間裡是開著燈的，可在傅景琛的眼裡，房間裡場景扭曲，陰暗漂浮著各種奇怪的東西。

　　那些東西一會兒靠近他，一會兒在他耳邊低語。

　　沒有很可怕，但是很討厭。

　　“吵死了！
”

　　傅景琛單手捂著耳朵，下意識晃動躲避，又開始暴躁起來。

　　“那我們換個地方吧！
”

　　傅雲茵利索帶上房門，帶他上三樓。

　　三樓主人房是和二樓客房是截然不同的格局。

　　空曠的大空間沒有那麽多的約束感。

　　柔軟的地毯，還有羽毛浮動散發著溫潤光暈的落地燈。

　　可愛的小擺件和沙發一側牆角裡，坐在地上的兩米熊形娃娃等等等等。

　　整個空間都散發出女孩子的精緻和溫馨的味道。

　　傅景琛一進房間就奔向角落裡的巨熊娃娃。

　　他跟娃娃並列站在一起，捏著一隻熊掌看傅雲茵。

　　傅雲茵好笑的問：“喜歡？
”

　　傅景琛點頭。

　　“那就送給你。
”

　　傅景琛眼睛一亮，順勢撲進巨熊娃娃懷裡，拽著娃娃一起倒在地攤上滾了又滾。

　　傅景琛和傅雲茵同歲，傅雲茵五月的生日，他是三月的生日。

　　葉舒隻說他有躁鬱症，話應該沒說說全面。

　　傅景琛的心智，根本不像是十八歲少年該有的。

　　他的行為舉動，更像是十四五歲的小男孩。

　　他在精神方面，還有別的問題……

　　傅雲茵把他當做弟弟，陪著他一起坐在地上玩。

　　晚飯送來，也是支開小桌坐在地上吃的。

　　傅景琛吃東西不太專心，滾來滾去的，最後枕在傅雲茵腿上，張開嘴等喂。

　　傅雲茵怕他噎著，引導他坐起身：

　　“小桌上有好多好吃的，你要不要先看看吃哪個？
”

　　傅景琛坐起身，她又繼續引導：

　　“那個蝦仁好像很好吃，弟弟可以喂我一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