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不想去中州呢？
”方楚寧喝著酒，語氣平淡，似是與謝玨談的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可不是他今後的前程。

　　“中州既能統管寧州鐵騎，又能震懾十二州，是將來北寧最重要的軍事地帶，隻能交給你，旁人我不放心。
”謝玨說，“我雖沒和知許談過，可大概率會決定派你去駐守，就算是他希望我去中州，朝臣也不同意。
”

　　“那你呢？
”方楚寧問，“一直都在京都？
”

　　“阿寧，談你的事，就是談你的事。
”謝玨說，“若是不考慮我，我是一個局外人，你想一想，究竟是你在江南駐守好，還是去中州好？
”

　　“可我又怎麽能不考慮你？
”方楚寧晦澀地想，我今後的人生必定有你，又怎麽會不考慮你呢？

　　“我是親王，除了京都，哪兒都去不了。
”謝玨說，“除非立了太子，朝局穩固，我不能掌兵，最好就是當一名閑散親王，或是文職。
若是知許立如意為太子，那我就更要避嫌了。
”

　　“皇上為何要立如意為太子？
”方楚寧蹙眉，“如意還小，他正值年少，身強體壯的，日後不愁子嗣，如意……皇後真如傳聞所言，不能生？
”

　　“子嗣艱難。
”謝玨也不瞞著方楚寧，影衛在外也不怕會被旁人聽了去，“他也不打算充盈後宮，若是子嗣艱難，隻能立如意為太子。
所以，我希望你去中州，北蠻安置在十二州，或許要亂上十幾二十年才能平息，若是換一個人在中州，事不關己，阿妤在十二州的心血都白費了。
希望能下一代登基時，中州，寧州與十二州一代已風平浪靜，隻有你能做得到。
”

　　“你太高估我了。
”方楚寧也分不清是欣喜，還是苦澀，若是他去中州，那不就是要與謝玨長長久久地分離，“我曾經的願望就是北蠻歸降，我若戰死沙場也算是死得其所，如今北蠻歸降，願望實現，皇上要收復桑南，我也願盡綿薄之力，若是桑南也歸降，那我一介武夫就該功成身退，若是幸運一點，不病不傷，我想遊歷天下，蕭灑一生，你知道，這一直都是我夙願，等海晏河清時與你一起暢遊天下，我不希望被困在中州。
”

　　“是，我也盼著海晏河清時暢遊天下，可如今這天下之主是知許，我豈能獨善其身。
”謝玨微微垂眸，白皙的臉在昏暗的油燈映射下半明半暗，“你若真的不願，我不會強迫你。
”

　　“我若不去，你就要請旨去中州，你知道朝臣們一定不會同意，你會不斷被文官攻訐，你在中州舉動稍微過後，就會被言官彈劾。
皇上與你兄弟情深，不會疑你，可十年，二十年，他登基日久，權力更盛時呢？
誰能保證他能信你一輩子？
”

　　“除了你我，我沒有更好的人選。
”謝玨擡眸看著方楚寧的眼睛，“所以，我寧願得罪大帥，也要把你送去中州。
”

　　“你得罪的不是他，是我們整個方氏一族，我們在江南多年的根基也會被弱化，不複存在。
”方楚寧說，“聽風，你要護著皇上的江山，而我……也要承擔家族的重擔，你我生在世家，這都是責任，不可推卸，不管我再怎麽珍惜一個人，愛慕一個人，我都不可能會放棄家族。
當年你們叛出京都時，若我心中沒有家族，我早就跟著你走了。
”

　　他們氏族子弟的感情，永遠都排在家族榮耀後，這是他們從小接受的熏陶與教育，一切以家族為重。

　　謝玨做不到為了他放棄一切，將心比心，不能要求方楚寧為他放棄家族，那是他賴以生存，庇佑他長大的榮耀，豈能輕易舍棄。

　　“我知道了。
”謝玨聲音很輕，“我早有預感，若將來有變數，大帥也隻會責備我一人。
”

　　“你能想到的事，皇上也能想到，其實你早就有預感了吧，若你我注定有一人要去中州，皇上為了保你，一定會下旨給我，我若不尊，就是抗旨。
他先是一國之君，才是你弟弟，就像這一次下旨我隨你出使桑南，也沒考慮過你的意願。
”

　　謝玨沉默，長久的沉默，幾乎是認同方楚寧的話。

　　“我會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

　　“這天下哪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方楚寧苦笑，“任你再聰明，有些事也注定改變不了。
”

　　當年他那麽努力想要改變侯府的結局，最終也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侯府覆滅。

　　如今就算貴為親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也不能隨心所欲拋棄一切離開。

　　謝玨垂眸，眉心緊蹙，他本就暈船有點不舒服，臉色如雪，方楚寧見狀甚是心疼，他忍不住側身過去，手指撫上謝玨的眉目，似是想要撫平他眉間的煩惱，“聽風，當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你開心嗎？
”

　　“重要嗎？
”

　　“對我來說很重要！
”方楚寧心裡酸澀地疼著，謝玨眉心溫熱，比起他給人的感覺要柔軟得多，他多想好好地呵護他，“謝珣登基，你封王後，我就沒怎麽見過你笑。
”

　　“我生性本就不愛笑。
”

　　“可你在寧州時，明明很開心，也很放松，我們談起暢遊天下時，你的笑容我一輩子都記得，可在京都，你就不曾笑過了。
”

　　“年少時無憂無慮，長大後愁緒萬千，你我都一樣。
”謝玨忍不住戲言，“或許京都是一個不祥之地。
”

　　是，對謝玨而言，是故鄉，也是不祥之地，他在京都時怎麽都開心不起來，如今的王府就是鎮北侯府，他午夜夢回時總是會夢見他的家人們。

　　謝珣在那座皇宮裡，又怎麽會開心呢？
他也會時時刻刻地想起龍椅上的人，逼死了他的家人，讓他家破人亡。

　　那怎麽辦呢？

　　若不走進這座皇城，登不上帝位，他們兄弟又有何處容身？

　　“這是命運，我隻能坦然地接受它，無法逃避，你也一樣。
”謝玨說，“若世間沒有雙全法，你我……”

　　“聽風，你就是想太多了。
”方楚寧的指尖還留著他皮膚上的溫熱，“慧極必傷，我看著心疼，我們順其自然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