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葉癞子最近還打他媳婦帶來的孩子麼？
”

　　“我也不是很清楚，聽咱姑說，族長叫人來說過他之後，打倒是沒再打了。
”葉三嫂道，“但也不能指望他對孩子有多好就是了。
”

　　葉大嫂歎了口氣道：“到底不是親生的，能不打總歸是好點兒，至于其他的，也不是咱們随便能管的了。
”

　　“我看他媳婦日子也挺不好過的。
”葉三嫂道，“唉，要不是帶着兩個孩子，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誰願意再走這一步啊！
”

　　“可不是麼！
”葉大嫂點點頭道，“所以我就挺佩服咱娘的。

　　“當年咱爹沒了之後，她一個人在關外，拉扯着四個兒子，也沒想着要再走一步，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

　　“咱娘可是個心裡有數的人，你别看她沒文化、不識字，但尋常女人可真比不上她。
”

　　妯娌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往陽面的山坡上走，打算找個暖和的地方停下來挖點土就回家。

　　“咦，大嫂，你看，這是不是小根菜啊？
”

　　葉三嫂把背筐摘下來，彎腰放在地上的時候，突然看到土裡鑽出來幾根細細的綠苗苗。

　　因為實在太細了，若不是她彎腰，還真是不太容易看見。

　　葉大嫂聞言也彎腰看，拿起鏟子往土裡挖了兩下，立刻就挖出綠苗下面白白的圓疙瘩。

　　她驚喜道：“還真是小根菜，沒想到京城這邊居然也有小根菜。

　　“再找找周圍還有嗎？
若是能多挖點回去，晚上正好炒雞蛋吃。
”

　　“哎呀，我找找！
”葉三嫂舔舔嘴唇，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大嫂，聽你這麼一說我都有點饞了。
”

　　于是兩個人都顧不得挖土，一人一把鏟子開始滿地地找小根菜。

　　晴天以前也吃過小根菜，但是善家兩口子都不怎麼會做飯，但凡能生吃的菜，基本全都是蘸醬吃。

　　于是她招呼嘯夜過來聞了聞小根菜，拍拍它的腦袋道：“小夜，咱們也去幫忙找小根菜。
”

　　“嗷嗚！
”嘯夜聞過之後，就開始低着頭四處聞了起來。

　　晴天趕緊跟在它後面，不知不覺就走出去了老遠。

　　葉大嫂和葉三嫂埋頭找小根菜，還沒挖到多少，一擡頭發現閨女不見了。

　　“晴天？
”葉大嫂一下子就慌了，手裡抓着的小根菜和鏟子齊齊掉在地上，“晴天？
”

　　葉三嫂也跟着起身，四處張望尋找起來。

　　“怎麼辦，孩子呢？
”葉大嫂的手已經控制不住地開始發抖，各種不好的念頭齊齊湧上心頭。

　　孩子是不是遇到壞人了？
是不是被野獸叼走了？
會不會是摔下山去了？

　　好在葉三嫂還算冷靜，道：“大嫂，你先别急，若真出了什麼危險，嘯夜早就叫了。

　　“你想想，咱們是不是根本沒聽到狗子的叫聲？
”

　　葉大嫂這才漸漸平靜下來，開始朝四周喊：“晴天？
嘯夜？
跑哪兒去了？
”

　　晴天沒聽到叫聲，但是嘯夜的耳朵好使，立刻汪汪大叫起來。

　　葉大嫂趕緊循聲趕了過去。

　　“你這孩子，怎麼也不說一聲就亂跑，還跑出這麼遠來，吓死娘了！
”葉大嫂過來看到晴天好端端的，這才松了口氣。

　　晴天則一臉興奮地指着前面道：“娘，你看，這兒都是小根菜，是不是？
”

　　葉大嫂這才發現，晴天面前這一小片空地竟然到處都是小根菜。

　　仔細一看，地面上竟然還能看到有壟溝的痕迹。

　　看來應該是以前有人在這裡開地種過菜，特意收拾出來的一小片地。

　　正因為之前開過荒，翻過地，所以這邊沒有其他地方那麼多野草和灌木，又正好在朝陽的山坡上，于是化凍之後就長出來了許多小根菜。

　　葉三嫂跟過來一看頓時興奮起來。

　　“哎呀，我的乖乖，你是咋找到這個地方的。
”

　　“是嘯夜找到的！
”晴天說着擡手揉了揉嘯夜的腦袋。

　　葉三嫂也顧不得多說，轉身就往回走：“我去把東西拿過來，咱們今天先挖小根菜，土什麼時候都能挖。

　　“若是炒完雞蛋還有剩下的，可以拌點兒鹹菜慢慢吃。
”

　　葉家人都是在關外長大的，一路逃荒出來，雖說如今日子好過了，但是對關外的一些吃食還是十分懷念的。

　　所以這會兒看到小根菜，葉三嫂才這樣激動。

　　于是兩個人一邊一個，拿着鏟子就挖了起來。

　　葉大嫂挖之前還不忘提醒晴天：“你就帶着嘯夜在這邊上玩，不許到處亂跑了，聽見沒有？
”

　　“好，娘，我知道了。
”晴天趕緊答應。

　　葉大嫂這才放心地去挖小根菜了。

　　畢竟這個季節，山上的蛇蟲鼠蟻都還沒出來，隻要孩子不亂跑，基本上也沒什麼危險。

　　嘯夜找到的這片地，小根菜特别多，簡直像是有人特意種的一樣。

　　而且因為土裡其他的根系和石頭少，所以都長得更加粗壯，挖起來也特别容易。

　　沒多久，葉大嫂和葉三嫂身邊就都多了好幾捆用草繩打好捆兒的小根菜。

　　葉大嫂趁着起身直直腰的工夫，先将捆好的小根菜都放到背筐裡，然後活動了一下身體，換了個地方蹲下身繼續挖了起來。

　　“這兒的小根菜可真多，簡直像是有人種的一樣，以前在關外的時候都沒這麼痛快地挖過野菜……”

　　葉三嫂的話沒說完，一旁的灌木叢裡突然傳出一個男人怒氣沖沖的聲音道：“可不就是我種的麼！
你以為山裡會平白無故長這麼多小根菜給你挖？
”

　　“汪汪――”嘯夜沖着來人大叫起來。

　　葉大嫂和葉三嫂都被吓了一跳，趕緊起身朝着發出聲音的地方看過去，沒想到居然看見葉癞子站在不遠處。

　　他背上背着背筐，手裡拿着鏟子和鋤頭，一看就是要過來挖菜的模樣。

　　“這片地之前是我開的，本來是種菜用的，後來懶得過來弄了，我就幹脆都種上小根菜了。

　　“你們經過我的允許了麼就來挖我種的小根菜？
”

　　葉大嫂低頭看看滿地野蠻生長的小根菜，哪裡像是有人種有人打理的樣子啊？

　　葉三嫂那邊已經忍不住直接回怼道：“你說就是你種的就是你種的啊？
你有地契麼？
你叫一聲這些小根菜答應你麼？
還是上頭寫你名字了？

　　“你若非要這麼說，我還想說凡事都要講究先來後到呢！

　　“而且這裡這麼多小根菜，你想要就自己挖，我們也沒攔着你不是？
”

　　葉癞子根本說不過葉三嫂，而且這片地也根本不是他開的，隻不過是他前幾年發現的罷了。

　　但是他本來就對老葉家頗有不滿，此時心裡越發憋氣，聽得葉三嫂這麼說，立刻揮起鋤頭開始到處亂刨。

　　原本長得好好的小根菜頓時被他刨得亂七八糟，跟泥土混在一起。

　　“你……”葉三嫂被葉癞子氣得不輕，“你這不是禍害東西麼！
”

　　葉大嫂卻輕輕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跟葉癞子吵了。

　　再怎麼說葉癞子也是個精壯的中年漢子，手裡還有鋤頭。

　　自家這邊隻是兩個女人，還帶着一個孩子。

　　萬一真起點兒什麼沖突，她倆可未必能打得過葉癞子。

　　“我們這就走，剩下的你願意刨還是挖都随你。
”

　　葉大嫂本來是想息事甯人，收拾了東西就準備走。

　　殊不知葉癞子從根兒上就是個欺軟怕硬的。

　　剛才葉三嫂扯着嗓子跟他吵，他反倒慫了，隻敢對着地上的小根菜發脾氣。

　　可此時見葉大嫂主動退讓了，他卻立刻蹬鼻子上臉道：“把你們挖的小根菜都留下再滾。
”

　　葉大嫂和葉三嫂聽到這話全都氣炸了。

　　葉三嫂撸起袖子就準備上去好生理論一番。

　　“憑啥……”

　　誰知她這邊才剛開口，晴天就已經先理論起來。

　　“這片地裡的小根菜是嘯夜帶我發現的，根本就不是你的。

　　“背筐裡的小根菜是我娘和三嬸兒挖的，憑什麼要給你！

　　“你跟你女兒一樣，都是大壞蛋！
”

　　晴天根本不會罵人，在她的心裡，說别人壞就已經是最狠的話了。

　　可這樣孩子氣的話，聽在葉癞子的耳朵裡簡直比撓癢癢還輕飄。

　　但是葉癞子一直對自己娶了個帶孩子的女人十分介懷，此時聽到晴天說那是他女兒，心下頓覺諷刺，拎起手中的鋤頭便揮向晴天。

　　葉大嫂想都沒想，合身撲過去，一把摟住晴天，就地一個打滾躲了開來。

　　葉癞子的鋤頭還未落地，就被跟葉大嫂同時沖上去的嘯夜一口咬住。

　　“你個死狗，還不趕緊給我撒嘴！
”葉癞子大聲罵着，想要把鋤頭搶回來。

　　但是嘯夜卻死死咬住，怎麼也不肯松口。

　　葉癞子被氣得不行，突然彎腰撿起一塊石頭就朝嘯夜的頭上砸去。

　　晴天看到立刻吓得大喊：“小夜，别管他，快跑！
”

　　嘯夜這才松嘴，躲開了葉癞子的攻擊，然後俯下身子，沖着他大叫起來。

　　葉癞子怕被狗咬，于是握緊了手裡的鋤頭。

　　老葉家這邊頓時緊張地亂作一團。

　　葉大嫂立刻一隻手把晴天護在自己身後，另一隻手攥緊了小刀。

　　葉三嫂則抓起了鋤頭，準備随時跟葉癞子打上一場。

　　妯娌二人此時已經顧不得害怕，都到了這個份兒上，比的就是誰更豁得出去了。

　　林子裡的氣氛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葉癞子心裡其實也沒底，他倒不怕對面的兩個女人和孩子。

　　可嘯夜那麼大一條狗在旁邊虎視眈眈，他心裡還是有點兒打鼓的。

　　但是如果就這樣走了，似乎又顯得自己太窩囊了。

　　就在葉癞子心裡不斷糾結的時候，嘯夜的耳朵突然動了幾下，然後仰頭沖着天空嗷嗚嗷嗚地叫了起來。

　　“這是咋了？
”葉三嫂聽着這聲音心裡有點兒發顫，“這狗子怎麼叫得跟狼似的？
别再真把狼給引過來了。
”

　　葉大嫂剛想說話，就聽到林子深處也傳出了嗷嗚嗷嗚的叫聲。

　　倘若說嘯夜的叫聲還隻是像是狼叫的話，林子深處的聲音就絕對是貨真價實的狼叫了。

　　“真有狼！
”葉三嫂被吓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葉癞子其實也聽到了，但是他不是太信，總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聽到葉三嫂這樣說，越發覺得是老葉家人在故弄玄虛忽悠自己。

　　“少來這套，我才不會上當呢！
”葉癞子翻了個白眼道，“不就是你家狗叫了幾聲麼，說什麼狼不狼的。

　　“這邊離村子這麼近，我每年都來這邊，從來都沒在這邊山坡上見過狼……”

　　葉癞子話沒說完，就發現對面兩個女人的臉色全變了，眼睛裡都是驚恐的神色，并且開始連連後退。

　　不會吧？

　　葉癞子心裡這樣想着，但是已經不敢回頭了。

　　生怕自己一回頭，就要直面狼的血盆大口。

　　還不等他想好自己該怎麼做的時候，一聲狼嘯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響了起來。

　　葉癞子這回聽得清清楚楚，不是幻覺，也不是嘯夜發出的聲音，是真真切切在他自己身後。

　　他雙腿頓時一軟，别說跑了，動都動不了地方，直接原地癱坐下來。

　　嘯夜和晴天看到突然出現的幾隻狼卻都很興奮。

　　嘯夜直接沖過去想跟它們親近一下。

　　晴天則指着對面的狼對葉大嫂道：“娘，那個是嘯夜的娘親！
”

　　葉大嫂也不知道晴天是怎麼把狼給認出來的，隻擔心她一激動也跑過去，死死抓着她不放。

　　嘯夜沖過去之後，母狼卻并沒有表現出什麼熱情，反倒沖着它連吼幾聲。

　　嘯夜被吼得連連後退，卻又不明白是為什麼，一臉委屈地圍着母狼轉圈兒。

　　母狼上前幾步，走到葉癞子身邊，用爪子扒拉了他一下。

　　葉癞子吓得幾乎暈厥過去，褲子瞬間濕透。

　　母狼瞬間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瞬間，葉大嫂仿佛在它臉上看到了嫌棄……

　　其他幾隻狼見狀，都跟在母狼後面離開了。

　　嘯夜可憐巴巴地回頭看看晴天，又糾結地看看母狼，突然撒腿跟在後面追了上去。

　　晴天見狀頓時急了，生怕嘯夜跟着狼群離開就不回來了。

　　她一把掙脫開葉大嫂的手，也跟着跑了出去。

　　“嘯夜，别去，快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