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段洪波身上。
台上的靳鈺凡雖然也挺受打擊,但是聽過之前廖老爺子的點評之後,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今天贏不了了,情緒雖然低落,但還算在能夠控制的範圍內。
聽到身後的喊聲後,靳鈺凡驚訝地扭頭看向師父,隨即陷入到深深的自責中。
他從未見過師父這般失態,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不爭氣。
靳鈺凡想勸師父接受這個結果,但是一張嘴就覺得鼻根一酸,眼圈兒瞬間就紅了,差點兒委屈地掉下來了。
敞軒內的幾位評判卻都還穩穩地坐著,他們都是做過多年評判的人,段洪波隻不過是高聲抗議,以前多得是撒潑打滾、尋死覓活甚至直接暈過去不省人事的,他們對這種事情早已經見怪不怪。
「廖老加上三位廚行長老做出的判斷你都不接受,那你待如何?
難道要換一批評判再比一次麽?
你能找到比今日台上四位更權威更有身份的評判麽?
」
古維康有些惱火,這個段洪波真是越來越拎不清了,當著劉啟劉公公的面兒就這樣,真是太丟廚行的臉了。
段洪波被他問得一愣,好在還沒徹底失去理智,知道這是根本行不通的。
且不說他根本找不到比他們更有身份的人,就算真的有這樣的人,人家也不可能跟他來蹚這趟渾水。
段洪波怔楞半晌,把各種可能性在腦子裡飛快地過了一遍,最後無奈地發現,自己還真是沒有辦法。
最後他咬牙道:「我、我要求嘗一下兩個人的麵條。
」
這個要求勉強還算是說得過去,但是之前的麵條早都被吃得七七八八,剩下的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點評,也被泡漲沒法兒吃了。
廖老爺子一擡下巴,沖台上的兩個人道:「我看你們之前做的麵條和面鹵都還有剩,直接各做一碗,讓段掌櫃自己嘗嘗看吧。
」
廖老都開口了,台上兩個人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好在東西都是現成的,隻需重新加熱,再煮一份面即可。
不多時,兩碗面就放在了段洪波面前。
王樺還特意多做了一碗端給夏月初道:「師父,您身子不好,大冷天在外面坐了這麼久,吃碗面暖暖身子吧。
」
被徒弟這樣貼心的惦記,夏月初笑得比剛才得知王樺贏了還要開心,面還沒吃就已經先暖到心裡了。
段洪波心下暗罵王樺會做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給他挑出些毛病來。
但是一筷子面入口之後,段洪波就愣住了。
這、這五香面……還真他娘的好吃!
段洪波一個人將饕餮樓經營得風生水起,甚至得到先帝的賞識,能夠入宮獻宴,拋開他自己的鑽營之外,在廚藝上,也著實是有真本事的。
他隻需要吃一口,就能夠大緻判斷出王樺的水平。
廖老爺子沒有誇張,這碗面做得著實完美。
尤其在等待評判品嘗和點評的這段時間內,從竈頭移開的燜肉鍋已經涼透了,肉汁凝成廖老爺子所說的肉湯凍。
可以說,段洪波吃的這份,比王樺呈現給諸位評判吃的還要更加完美,連他這樣想要刻意找茬的人,嘗過之後都著實沒法昧著良心說不好。
他不甘心地漱漱口,重新換了雙筷子,開始品嘗靳鈺凡做的麵條,越吃心越往下沉。
原本一些細微的毛病和不和諧,沒有人提醒的話,吃起來也未必會太過注意。
但是段洪波本來就是乾這行的,對這方面本來就比普通人敏感,加上廖老爺子剛才又一條一條講得清清楚楚。
於是他吃麵的時候,腦子裡反覆回蕩著廖老爺子的聲音,簡直就像是在一一印證靳鈺凡的不足。
最終,段洪波沉著臉放下筷子,默認了這個比試結果。
但是他想要默認,卻有人並不想放過他,直接問:「段掌櫃,兩個面都嘗過了,服氣了麽?
」
段洪波本來就已經很窩囊了,沒先到還有人敢當眾揭他的短,擡頭就欲罵人。
他嘴都張開了,跟來人四目相接,對方竟然是劉啟。
段洪波登時嚇出一身白毛汗,立刻閉上嘴,用力抿緊唇,把剛才幾欲脫口而出的髒話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劉、劉總管……」段洪波趕緊行禮問好。
「段掌櫃,現在對比試結果還有意見麽?
」劉啟微微眯起眼睛問,「若是段掌櫃沒有意見,那咱家是不是就可以宣皇上的另一道口諭,恭喜獲勝之人了呢?
比試結束後咱家還要趕緊回宮告訴皇上結果呢!
」
段洪波聞言雙膝一軟,差點兒當眾給劉啟跪下。
他算哪根蔥哪棵蒜,怎麼敢耽誤劉啟的時間,更別說耽誤皇上得知結果了。
「沒意見,沒意見了!
都是我多事,耽擱了劉總管的時間,劉總管您大人大量,莫要跟我一般見識。
」
段洪波連連賠禮道歉,然後看著劉啟轉身上了檯子,旁邊立刻有小太監上前,雙手奉上一個木盒。
劉啟打開木盒上的蓋子,離得近的人,反覆都看到了一陣金光閃過。
木盒內是一套黃金打造的餐具,分別有碗、盤、筷、杓四樣。
餐具表面雕著繁複精緻的花紋,在冬日並不燦爛的陽光下也散發著閃瞎人眼的金光。
這會兒別說已經紅了眼的段洪波,敞軒內除了廖老之外的幾個人也都忍不住有些羨慕嫉妒起來。
這可是皇上的賞賜啊!
還不是隨隨便便賞的金銀,而是一套黃金的餐具!
將一套餐具送給一名廚師,這足以說明皇上對其廚藝的肯定和認可!
「王樺這孩子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
「初戰告捷,還是大捷,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
夏瑞軒激動得手都在抖,雙腳也不停地左右倒蹬,恨不得立刻衝出去恭喜自己的小夥伴,卻礙著周圍都是長輩不敢造次。
「別拘在這兒了,過去祝賀阿樺吧!
」廖老爺子把自己的小徒弟放走,又擡手捋捋鬍子,語氣裡滿是自豪地對敞軒內其他人說,「月初那丫頭,做什麼都像樣兒,廚藝好自不必說了,連教徒弟也教得這麼好!
」
敞軒內其他人:……
你到底在得意個什麼勁兒啊?
跟你有關係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