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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美味娘子》044-050

將軍的美味娘子 無名指的束縛 15722 2024-05-07 15:20

  044醬燉魚

  夏月初自然不可能送上門去討罵,所以直接回屋,吩咐秦錚架火,開始準備做飯。

  桶裡的魚先用清水沖洗,再抓了把團粉進去攪動揉搓,這樣可以快速去除魚身上的粘液,讓魚更加乾淨。

  先把三條鯽瓜子挑出來放在小鍋裡,放足了水,隻加蔥蒜,大火滾開之後,便壓小了火慢慢燉煮。

  剩下的魚撿大的挑了一大碗出來,鍋裡添油,下蔥姜和幹辣椒熗鍋,然後從醬缸裡盛一勺大醬放進鍋裡,用小火不斷煸炒。

  竈間很快就瀰漫開一股濃郁的醬香味。

  穿越過來這麼久,要說她從盛氏身上發現了什麼優點的話,那就隻有她做的農家大醬真心是太好吃了。

  東北農村幾乎家家做醬,每家的風味做得都各有不同,大部分都有股淡淡的臭味,很多人都吃不習慣。

  但是盛氏做的大醬,不但沒有一點臭味,而且格外醇香,生著蘸醬就已經很香了,此時在油鍋裡一炒,簡直是香得人口水都要下來了。

  秦錚一邊燒火一邊吞口水,夏月初也忍不住舔了下盛醬的勺子。

  醬炒出香味之後,往鍋裡添了一瓢水,待水滾開後將魚放進去,大火煮開後轉小火慢慢燉著。

  「阿錚你看好火,別把湯燉幹了。
」夏月初叮囑過秦錚,便蓋上鍋蓋,自己去準備炸魚。

  醬魚燉得差不多的時候,在鍋裡加一層蓋簾,擺幾個餑餑熱一下。

  這邊裹好麵糊的小魚就可以下鍋了,隨著刺啦刺啦的響聲,屬於炸魚的另外一種香味也瀰漫開來。

  鯽瓜子的湯水已經燉出了奶白色,本來就不大的魚,此時魚肉都已經快要化到湯裡。

  她先把魚湯盛出來一碗,少加了一點鹽,撒上些蔥末,端著去了正房。

  盛氏看到夏月初的時候臉色頓時沉了下去,瞪了她一眼道:「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咱家的大忙人麼,忙得一上午都沒艱難人影兒,到了飯點兒算知道回家了?

  夏月初聽了這話也不惱,把手裡蓋著個盤子的二碗放在炕桌上說:「娘,我這不是想給大壯和大萍補補身子麼,上午便去江裡捂魚了,好在運氣不錯,弄到三條小鯽瓜子,所以給大萍燉了鯽魚湯,補身子的,等她醒了娘勸她多喝點。

  盛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說,還被人反彈回來,被噎得幾乎翻白眼,卻也找不到責罵夏月初的理由,隻得沉著臉道:「行了,難得你還惦記著大萍,就擱在這兒吧。

  薛萍一上午哭得眼睛都腫了,剛才聽到夏月初進來便閉上眼睛開始裝睡,不想讓人看自己的笑話。

  隻是沒想到夏月初竟是來送魚湯的,心裡不免暖了幾分,再聞到魚湯的香味,從早晨就沒吃飯的肚子頓時開始早飯,她隻得裝作剛睡醒的樣子,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多謝大嫂了。

  「大萍既然醒了,那就趁熱喝吧,喝完好生睡一覺,不管是為了你還是為了志君,都得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夏月初送完魚湯回來,醬燉魚剛好可以起鍋,已經過了一遍油的小魚再丟進鍋裡復炸,再用笊籬撈出來控油。

  鍋裡的油她也不敢浪費,都盛出來放在陶罐裡。

  好在這是自家用過的,炸一次東西之後便留著炒菜,算不得多次高溫烹飪,不然可真是太不健康了。

  薛壯在屋裡,聞著竈間不斷飄來的香味,努力收斂心神,讓自己專註在手中活計上,但是口水卻是不受控制地不斷分泌,讓他也不得不頻繁吞咽。

  直等到肚子裡都已經咕嚕嚕亂叫了,總算聽到夏月初猶如天籟的聲音:「開飯了!

  秦錚一趟趟來回,把飯菜和碗筷拿進來擺在桌上。

  夏月初端著水盆進來給薛壯洗手,潑了水之後,又端進來一碗奶白色的魚湯,單獨擺在薛壯麵前道:「大夫說的給你補補身子,特意給你燉了魚湯。

  秦錚早就在炕上盤腿坐好了,但還是等夏月初偏腿坐在炕沿兒上之後,才抓起筷子道:「大哥,大嫂,吃飯吧!
」說罷就夾了一條醬燉魚到自己碗裡。

  這魚燉的時候恰到好處,魚肉進了滋味卻並沒有燉爛,一條是一條的。

  夾著魚頭拎起來放進口中,口唇微微用力一抿,筷子帶著魚頭朝外輕拉,魚肉便紛紛脫骨,隻剩一根完整的魚骨脫離出去。

  魚肚子裡面是滿滿的魚籽,一口咬下去,肉嫩籽緊,滿口生香。

  魚肉鮮得秦錚幾乎吞掉了自己的舌頭,一連吃了三條魚才舒坦地長出一口氣,豎起大拇指道:「嫂子,你這手藝,可真是絕了!

  夏月初就著餑餑吃了條醬魚,美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鮮嫩的開江魚加上美味的大醬,這可比前世師傅做的都要美味,自己這也算是另一種程度的青出於藍了。

  她擡頭再去夾魚的時候,看見薛壯卻沒動筷子,正一臉苦大仇深地盯著眼前的魚湯。

  夏月初伸手摸摸碗壁,見還是熱的,便催促道:「快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薛壯格外糾結,這種白嫩嫩的顏色,一看就不像是大老爺們吃的東西。

  但這又是夏月初特意給他做的,不喝似乎又對不住她的用心。

  看著夏月初滿眼期待的模樣,薛壯咬牙端起碗,跟喝葯似的,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直接灌進肚子。

  「好喝麼?

  薛壯根本沒細品味道,聽到她問才咂咂嘴,點頭道:「好喝!

  夏月初重新笑得眯起眼睛道:「你若喜歡喝,我每天給你燉。

  薛壯的臉頓時有點發黑,心想自己剛才還不如昧著良心說不好喝呢!

  「哈哈哈!
」夏月初笑得筷子都抓不住了,「行了,知道你不愛喝,以後再抓到鯽瓜子,就燉了給大萍喝。

  得知自己跟小產的婦人喝一樣的湯補身子,薛壯的身子都僵了。

  「嘗嘗醬魚,這個好吃。
」夏月初趕緊挑了一條最大的江泥鰍,放在薛壯的碗裡。

  逗人雖然好玩,但也要知道見好就收,萬一把人逗急眼了可就不好玩了。

  045妯娌較勁

  因為有了醬魚,連香噴噴的炸魚都被排在後頭了。

  薛壯和秦錚開始還吃得比較矜持,等到夏月初吃飽放下筷子之後,兩個人這才敞開來吃。

  夏月初出去收拾完竈間再回來,別說是魚了,連醬湯都用餑餑蘸著吃了,盤子乾淨得跟新的似的。

  炸魚也沒浪費,都被秦錚一掃而光。

  「你倆也不嫌齁得慌。
」夏月初見醬魚這麼受歡迎,便在心裡盤算,得抓緊開江這幾日的時間,多去捉些回來,不然錯過時候想吃都吃不到了。

  下晌,秦錚在家做藥糖,夏月初去崔家合計壽宴當天的菜。

  王氏對夏月初擬的菜單子很是滿意,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要求,看見夏月初還要做壽桃,更是覺得她不怕麻煩,捨得賣力氣,連連誇讚。

  雙方約好四月初四過來準備食材,四月初五的流水席要吃撈麵,夏月初需得給做一份炸醬和一份面鹵。

  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夏月初也就一口答應下來,順便也說好了工錢。

  崔家上次已經見識過夏月初的手藝,回門宴辦得那叫一個體面,直到現在都時不時地被人提起,讓一家人都覺得格外有面子。

  所以這回王氏毫不吝嗇,直接許了一兩半銀子的工錢,還跟上次一樣,可以自己帶幫工過來,而且壽宴的時候,老爺子也肯定會給些賞錢,再加上可以拿回家一些吃食,這價錢給的真是大大出乎了夏月初的預料。

  正事都說完了,王氏卻還拉著夏月初聊家常,最後七拐八拐地說到,崔老爺子的二兒子早年間就去遼東那邊討生活,平時也不大回來,隻是打發人回來送些年禮。

  但今年是老爺子六十大壽,做兒子的沒有不回來的道理,已經派人送了信來,說是這幾日就要到了。

  夏月初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跟自己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後來才在她的隻言片語中察覺到了一些端倪,待回來找孫氏一打聽,才算是徹底明白了。

  崔家老太太早就沒了,沒人在上頭立規矩,妯娌之間就不免多有摩擦,加之老大和老二隻差兩歲,娶妻也都是前後腳的事兒。

  後來老大一家老實本分地守著祖宅,兒子又有出息,打算奔著耕讀傳家的路子去。

  誰知老二卻不顧家人反對,非要帶著老婆孩子去外地經商討生活。

  頭幾年老二熬出頭賺了錢,老二媳婦便年年變著花樣兒地往回送年禮,話裡話外嘲諷老大一家死腦筋,就會守著老本過窮日子。

  直到後來崔書青考中秀才,老大家才總算挺直了腰桿,越發嫌棄老二一家隻認錢,滿身銅臭味。

  兩家的嫌隙越來越大,妯娌之間自然也是標著勁兒地攀比。

  這回王氏負責老爺子的壽宴,自然希望能夠辦得漂漂亮亮,不能讓老二家的挑出毛病來。

  「做個壽宴竟還要牽扯這麼多雜七雜八的家務事兒。
」孫氏想著就覺得糟心,擔憂地說,「大嫂,我怎麼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呢!

  夏月初卻隻當個八卦聽熱鬧,見她擔心就寬慰道:「咱們隻管在竈間做菜,又不跟主家有什麼接觸,她們妯娌倆再怎麼鬥法,也牽扯不到咱們。

  誰知頭天說了這話,第二天下午就被崔家派人叫了過去。

  夏月初走進崔家的東廂房,就看見兩個穿金戴銀的婦人坐在炕桌兩頭。

  王氏坐在上首處,另外一個想也知道應該是崔家二夫人劉氏了。

  「大夫人,二夫人。
」夏月初不卑不亢地上前打了個招呼。

  劉氏斜著眼睛打量著夏月初,滿臉掩蓋不住的鄙夷,做作地假笑一聲道:「大嫂,這該不會就是你找的大廚吧?
瞧這面黃肌瘦的模樣,自個兒都吃不飽呢,能做出什麼好吃的不成?

  她說完也不等王氏說話,繼續道:「不過我知道,這也怪不得大嫂,參頂子村這麼偏僻的地方,比不得城裡繁華,沒吃過見過的,有個什麼香的臭的就當寶貝了。

  王氏沒有她嘴這麼利,被氣得臉色發青,強壓著火氣道:「薛大嫂子的手藝好那是全家公認的,弟妹說我沒見過大世面也就罷了,但雇薛大嫂子來做主廚,可是老爺子點了頭的。
就是這回壽宴,也是老爺子早早打發書青去請的人。
家裡這麼多人,老爺子偏要我們書青一個秀才公子去請,可見對薛大嫂子的重視。

  劉氏再怎麼跋扈也不敢說崔老爺子沒見過市面,又被崔大夫人說的秀才公子給刺激到了。

  自家兩個兒子出海、做生意都是把好手,但就都看不進去書,別說是中秀才了,認識的大字都不超過十個。

  所以自打崔書青中了秀才,她就覺得自己被大嫂壓了一頭,每每想起都覺得心口窩憋得慌,便一直不肯回來過年,每年都隻打發人送年禮回來。

  這次若不是老爺子六十大壽,她也不可能帶著孩子回來。

  「老爺子自然是吃過見過的,不過這次我們回來,可是特意從遼東帶了新鮮的海貨回來。
為了這些海貨,我家老爺也是費了老大功夫的,雇了六輛大車,全都裝的海水,一路換水地運過來,這要是不懂貨可就都糟踐了。

  聽了這話,王氏也有點心裡沒底,夏月初的手藝她是信得過的,但若是說讓她做海鮮,那可就不好說了。

  參頂子村畢竟是山裡,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見過吃過鮮的海貨,偶爾能有些幹海帶、蝦皮、乾貝肉來煮湯都算是好東西了。

  想到這裡,她看向夏月初的眼神也猶豫起來。

  夏月初見兩個人終於不鬥嘴,而是一起看向自己了,淡定地說:「兩位夫人放心,做海鮮還是難不倒我的,不知道二老爺和二夫人都帶了什麼海鮮回來?
正好趁著二位都在,把菜單子重新合計一下。

  劉氏嗤笑一聲道:「怕是你見都見過的,我勸你可不要胡亂吹牛,會做幾個農家菜就敢出來做廚子,到時候糟踐了東西你可賠不起!

  「弟妹,你這話說得也太過了,全國靠海的地方才有多少,不會做海鮮又如何,難不成隻有會做海鮮的才是大廚?

  王氏這話讓夏月初已經布滿冷意的眸子回暖了不少,無論她是為了自己的面子還是別的什麼,看在她肯替自己說話的份兒上,這回也要好生給她長長臉。

  046初見海鮮

  「多謝大夫人諒解,不過既然二夫人不放心,不如少取點海鮮過來,我做幾個菜給二位夫人嘗嘗。

  劉氏沒想到夏月初還真敢應承這樣的事兒,眼睛骨碌碌轉了半晌,便出去吩咐了幾句。

  「走吧,海鮮都放在竈間那邊,先帶你去開開眼。

  竈間外面貼著牆邊放了四隻大木桶,夏月初走近看了一眼,頓時就笑了。

  「你笑什麼!
」劉氏根本不信這種小地方的農婦會認識海鮮,隻當她是在硬撐,擠兌道,「今天你若能把這幾樣海鮮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我就信了你,也不用試菜了。

  王氏也朝桶裡看了一眼,她都不認得桶裡是些什麼東西,略有些不安地看向夏月初。

  「這四種海鮮分別是對蝦,皮皮蝦,黃蜆子和梭子蟹。
」夏月初胸有成竹地說,「對蝦的做法有幹烹對蝦、油燜對蝦,茄汁對蝦等。

  「第二個桶裡是皮皮蝦,也有地方叫官帽蝦或是富貴蝦,此時正是母蝦帶籽的時候,每隻母蝦體內都有一條紫紅色的蝦籽,從頭貫穿到尾。
海邊吃這個多用清蒸或白灼,其實還可以做成椒鹽、蔥爆和香辣口味。

  王氏自己雖然不懂,但見夏月初說得這樣底氣十足,再看著劉氏僵硬的表情,便知道她肯定都說對了,心裡很是鬆了一口氣,表情也放鬆下來,露出溫和的笑意。

  劉氏卻不肯服輸道:「這兩個都算你說對了,還有兩個呢!

  「第三個桶裡的是黃蜆子,這個時節正是蜆子肉肥厚鮮美的時候,黃蜆子可以白灼、辣炒或是溫拌,但是在海邊最常見也是最鮮美的吃法,就是把黃蜆子放幾天吐凈泥沙之後,放在炭火上烤到自然張口,整個過程中不能翻個兒,免得把蜆殼內的汁水浪費了,那才是最鮮美的。
海邊也有人會直接撬開活的蜆子,直接吃裡面的嫩肉。

  「第四個就更簡單了,是海裡的梭子蟹,這應該是春汛捕撈上來的梭子蟹,個頭算是中等。
」她說著,手法及其嫻熟地從桶裡抓上來一隻蟹,看了眼腹部繼續道,「梭子蟹每年兩汛,春吃蟹黃秋吃膏,此時正是吃母蟹的時候,若是新鮮肥美的好蟹,掀開定是滿殼的蟹黃,連蟹殼的兩個尖角都是滿的。
若是說梭子蟹的做法,清蒸佐酒再配上姜醋汁最能吃出鮮美,也可炒食或是燉湯,也可以放入鹽滷中腌食……」

  夏月初的侃侃而談堵得劉氏無話可說,她著實沒想到這個一身補丁的村婦竟然對海鮮如數家珍,也不好收回自己剛才說過的話,隻能幹巴巴地說:「既然你都懂,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壽宴那日就看你的手藝了。

  「那壽宴當天就撤掉兩葷兩素的菜,換成四樣海鮮即可。
」王氏這會兒腰桿兒都挺起來了,看向夏月初的眼神也越來越滿意,「你的手藝我是知道的,放心大膽地做就是了!

  從崔家出來,正撞見來送山貨的張獵戶。

  夏月初看著他手中提著的肥壯山雞,忍不住道:「張大叔,這幾日若是再打到山雞給我留一隻唄!

  「你買野雞幹啥啊?
」張獵戶聞言也是驚訝,村裡捨得買野味的,除了崔家也就隻有那麼兩三戶人家,這裡頭可絕對沒有薛家。

  「大夫說得給大壯補身子,我尋思著野雞可不正好,若不是今天正撞見,回頭我也得去家裡找你呢!

  「大壯媳婦,一隻山雞可要四五十文錢呢,你婆婆能捨得花這個錢?
」張獵戶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張大叔,你放心吧,上回我爹娘來還給我留了幾十文錢,本來就是要給大壯補身子用的。

  張獵戶聞言感慨道:「大壯這孩子,雖說傷了腿腳,但也算是命好,遇到你這麼個知道疼人的媳婦。

  夏月初沒想到的是,張獵戶回家吃飯的時候,隨口把這件事跟自家婆娘念叨了。

  說罷還很是感慨了幾句,說夏月初不虧是私塾先生教出來的閨女,老夏頭雖說一輩子沒能考中秀才,但人品學問都還是讓人翹大拇指的。

  張婆子不是個壞人,但最大的毛病就是嘴上沒個把門的,喜歡說些個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話。

  她聽了這事兒哪裡還坐得住,抱著針線笸籮就上鄰居家扯閑篇兒去了。

  第二日還不到晌午,參頂子村就都傳開了,盛氏死把著錢兒不撒手,薛壯要補身子還得讓媳婦娘家貼補。

  盛氏在家伺候大萍坐小月子沒法脫身,壓根兒不知道這件事,直到跟她關係不錯的老肖婆子上門來閑聊才知道,氣得手都哆嗦了。

  她顧不得招呼老肖婆子,直衝到東廂房裡,指著夏月初的鼻子罵道:「你個挨千刀的,我到底是虧你了還是欠你了,大壯回來之後,抓藥看病不都是家裡花的錢?
你不知足也就算了,還要到村裡去講七講八,讓別人來戳我的脊梁骨!

  「娘,你說啥呢?
」夏月初被她罵得一頭霧水,「我去村裡說啥了?

  後頭跟進來的老肖婆子道:「哎喲,大壯媳婦你就別不承認了,我可是都聽說了,你跟人說如今大壯補身子用的都是你娘家給的錢。

  夏月初皺眉道:「肖大娘,紅口白牙的可不好胡說,你且說這話是聽誰說的,我與你去找他對峙。

  老肖婆子哪裡找得到人對峙,更何況她跟盛氏說的也是自己添油加醋過的,頓時撇嘴道:「反正村裡人都這樣說,難道還是都冤枉你了不成。

  盛氏聞言又要再罵,卻被薛芹開口給攔住了。

  「娘,大嫂不是這樣的人,村裡那些人最愛嚼舌頭你又不是不知道,幹嘛要為了旁人的幾句話鬧得自家不和。

  盛氏沒想到閨女竟然會幫夏月初說話,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老肖婆子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不悅道:「小芹,你這話是啥意思啊?

  薛芹道:「嬸子可千萬別多心,我是說那些每日閑著沒事做瞎傳話的人呢!

  047少女懷春

  老肖婆子氣哼哼地走了,盛氏一把拉著薛芹回了正房。

  「你今天是中什麼邪了,怎麼句句幫著那個小蹄子說話?

  「娘,老肖婆子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村裡多半的留言碎語都是從她嘴裡傳出來的。

  盛氏翻了個白眼道:「你少跟我來這套,你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我還不知道你有幾道花花腸子?

  薛芹無奈,起身朝外看看,見四下無人,才關起門來低聲道:「娘,大嫂過幾日要去崔家做壽宴,我想央著她帶我過去幫廚……」

  「這怎麼行!
」她話沒說完就被盛氏打斷道,「你自小嬌慣著長大的,哪裡會做那些個粗活,再說了,你手上皮膚嬌嫩,若是幹活弄粗了,你還怎麼綉嫁妝。

  薛芹心裡惦記著崔書青,哪裡聽得進去這些,拉了盛氏一把讓她小點聲,然後道:「娘,我就跟你直說了吧,我看中崔大公子了,想借著這個機會進入崔家,尋個法子跟他搭上點兒關係。

  盛氏自然也是希望女兒嫁得好的,但是尋思片刻,還是覺得有些不妥地說:「雖說你模樣人品在村兒裡都是數一數二的,但那崔大公子可是在鎮上讀書的,聽說以後還要去縣城裡呢,人家能在村兒裡說媳婦麼?

  「娘,你就別操心裡,我自己心裡有數。
」薛芹早就沉積在自己的幻想裡了,哪裡聽得進去盛氏的話。

  她覺得自己生的好看,那日崔書青對自己說話的時候語氣是那麼溫和,還衝自己笑,肯定是對自己有好感的。

  「若是這門親事能成的話,以後娘就直接是秀才公子的丈母娘了,哪裡還用受姐夫的氣。

  最後兩句話又準又狠地戳在盛氏的心縫兒裡,讓她把原本都到了嘴邊的反對又咽了回去。

  「好閨女,咱家若真能跟崔家結親,娘豁出去了,到時候一定好生厚厚地給你備嫁妝。

  娘倆在屋裡嘁嘁喳喳地研究了大半晌,越說越是高興,一副崔青書已經盡在她們掌握的樣子。

  盛氏當家做主慣了,也根本不稀罕用什麼討好迂迴的戰術,晚飯前直接到東廂房屋裡對夏月初吩咐道:「你這回去崔家就帶著小芹去給你搭把手吧!

  「娘,竈間都是些洗洗涮涮,架柴燒火的活計,小芹細皮嫩肉的哪裡做得來。

  「她是沒出門的大姑娘,我是對她嬌慣了點兒,但她又不是不會做,你個做嫂子的,也該帶帶她教教她才是。
」盛氏不容置疑地說,「再說家裡也要開始種菜了,一堆活兒要忙,老二媳婦走不開。

  夏月初並不想答應,但心裡也明白,若是自己執意要帶孫氏去,最後受苦挨罵的肯定還是孫氏。
薛芹平時雖然有些好吃懶做,但看著並不算刁蠻任性,隻要自己看緊點,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兒,便點頭答應了。

  「娘既然這麼說了,那也行,不過我醜話可要說在前頭,進了崔家小芹必須得聽我的話,不能自己亂來,娘也知道,上次村東頭的鄭春妮就因為打破了東西被趕回家了,那會兒村裡的傳言不要太難聽。
小芹還沒說親,名聲是最最要緊的,可不能亂來,不然我可擔待不起。

  薛芹就站在門簾外,聽夏月初同意帶自己了,頓時高興得不行,鑽進來一疊聲地答應道:「大嫂,你放心吧,我一定乖乖聽你的吩咐。

  盛氏翻了個白眼,但為了女兒的前途,到底還是沒說什麼。

  初四這日,夏月初要去崔家收拾處理一些食材,便帶著薛芹一道去了。

  薛芹這還是第一次進崔家大門,眼睛都快不夠使了。

  人家院子裡都鋪了整整齊齊的青石闆,砌著幾個正方形的花池子,這會兒雖然還沒有花,但是綠油油的看著也讓人喜歡。

  再看著崔家紅磚青瓦的大房子,竈間都比自家的堂屋還要大一些。

  薛芹的眼珠子都發紅了,心裡滿是羨慕,越發堅定了要嫁給崔青書的想法。

  到時候這麼好的院子和房子,還不都是自己的。

  夏月初哪裡知道薛芹心裡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見她雖然東張西望地胡亂打量,但還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也沒有胡亂說話,心裡還勉強有幾分滿意。

  這回壽宴一共要擺五桌,加上還有外面的流水席,所以竈間雇的人手足是上次的兩倍,管事兒的自然還是善大嫂子。

  「善大嫂子。
」夏月初看到熟人,頓時笑開了,「之前聽崔公子說嫂子也過來,我就開始盼著呢!

  善大嫂子看見夏月初也是滿臉堆笑,寒暄幾句之後,才對下頭幫廚的人介紹了夏月初掌勺的身份。

  大家雖然都聽說是個年輕掌勺,但誰也沒想到竟是個這樣年輕的小媳婦,下面頓時響起一陣交頭接耳的響動。

  善大嫂子清清嗓子厲聲道:「你們都是我從城裡帶過來的,一舉一動可都關係著我的臉面,來之前我也同你們說過了,上次就有不服氣的被攆出去,今日誰要是敢不服管或是給我找茬挑事兒,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竈間頓時安靜下來,但夏月初看得明白,大部分人還是屈從於善大嫂子的敲打,並不是真心服氣的。

  不過她也並不在乎,服不服氣也不是嘴上說的。

  因為第二天不但要招待親朋,還要在外面擺流水席,所以今日要做的事情還真不少,但多是殺雞宰鴨之類的粗活,夏月初隻要吩咐下去,幫廚們自然就都給她做好了。

  她拿著單子跟善大嫂子核對今日要準備的東西,高湯需要全都吊出來備用,壽桃的餡料也可以做起來了。

  菜雖然不能提前過水,但先擇乾淨還是能為明天省下時間的。

  夏月初先把雞湯和豬骨湯全都煮上,安排了一個人看著火,要一直保持小火微沸的狀態,中途不要往裡面添水,半個時辰攪拌一次鍋裡的湯料。

  接下來領著人一起做了幾大盆的餡料,留著明天做壽桃用。

  餡料做好之後,乳鴿也都被收拾乾淨端上來了。

  夏月初用自己配好的調料將乳鴿腌制起來,放在涼快的地方待用。

  臨走前,她根據這一下午的觀察,把幫廚的人大緻分了幾組,洗菜、白案、改刀……全都各司其職。

  分工不同不但是面子問題,還會影響到最後的工錢。

  被分到白案和改刀的自然高興,隻負責洗菜的裡面就有人不樂意了,梗著脖子問:「我跟她們比差什麼,憑什麼我就要去負責洗菜?

  048如何服眾

  善大嫂子的眼睛頓時瞪起來了,怒道:「劉成家的,我之前說的話都白說了?
竈間的事兒都由小夏做主,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其他人全都不吭聲,但也全都在等著看熱鬧,大家心裡都或多或少的有不服氣,如今有人出頭鬧上一鬧,自然也都在心裡偷著樂。

  夏月初也不廢話,走到案闆前,一把抄起菜刀,用刀尖點點劉成家的,吩咐道:「去給我洗一根黃瓜。

  她的氣場太足,劉成家的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乖乖地你拿起一根黃瓜去洗了。

  等黃瓜都洗完了才回過神來,頓時覺得老臉一熱,但洗都洗了,隻得把黃瓜丟在案闆上,雙手抱臂,等著看夏月初到底能切出個什麼花樣來。

  夏月初前世被師父撿回去之後,一開始根本接觸不到竈台,每天就是圍著案闆打轉,足足兩年時間,練的就是最基礎的刀工。

  即便之後開始學著掌勺,師父也隔三差五就要抽查刀工,改刀的手藝也一直沒有丟下。

  她把黃瓜橫放在自己面前,輕提菜刀,與黃瓜成四十五度,飛快地下刀切起來。

  滿竈間的人都睜大眼睛看著這邊,心裡也都納悶得很,切菜居然半點兒動靜都沒有也是奇怪,而且切了半天,案闆上的一根黃瓜還是一根黃瓜,也沒見有什麼變化。

  幫廚的人們忍不住又開始交頭接耳,隻有站在近處的善大嫂子、劉成家的和薛芹才看清了夏月初的舉動,瓜身上布滿細小的刀口,卻並不切斷,每一片的薄厚都那麼均勻。

  夏月初將黃瓜翻了個面,這次菜刀與瓜身成垂直,再次一陣飛快地下刀。

  刀切下去七分便重新提起,刀刃從始至終都沒跟案闆有過接觸,一番動作如行雲流水,悄無聲息,手腕上下翻飛看得人眼花繚亂。

  夏月初放下菜刀,捏住黃瓜的兩端,將黃瓜輕輕提起,雙手一抖,竈間頓時發出一片驚呼。

  黃瓜被切成均勻的薄片,卻又並不斷開,互相牽連在一起,連下刀的深淺都是一般無二。

  夏月初將切好的蓑衣黃瓜放在白瓷盤內,頓時如一條盤起的靈蛇般,白綠相間格外好看。

  善大嫂子先叫了聲好,其他人也都交口稱讚起來。

  劉成家的對夏月初這手功夫還是服氣的,但還是有點不敢鬧心,小聲嘀咕道:「你切得好又不代表其他人也都切得好,大家都是一樣來幫廚的,憑什麼她們就能做改刀,我就得在涼水裡洗菜。

  夏月初用帕子擦著手,慢條斯理地說:「不憑什麼,你不想洗菜也很簡單,這裡不用你了,明天不用來了。

  劉成家的臉色頓時變了,第一反應就是扭頭去看善大嫂子。

  「早就該這樣!
」善大嫂子絲毫不留情面地說,「劉成家的,既然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那我也沒必要再照顧你,你自個兒回鎮上去吧,以後也不用來找我求差事了。

  劉成家的是善大嫂子從鎮上招攬過來做事的,如今工錢沒賺到不說,竟然就被辭退了,還要自己回鎮上去。

  若隻是一次活兒,咬咬牙不做也就不做了。

  但善大嫂子是十裡八鄉都出名的張羅,許多人家要辦席面都會請她幫忙張羅。

  得罪了她,那可就等於丟了以後所有的幫工機會。

  劉成家的頓時就軟了下來,連聲求情討饒,又目露祈求地看向其他幫廚。

  但是大家看到她的下場,哪裡還敢開口替她說話,生怕一個弄不好就得跟著她一起回鎮上去了。

  經過這樣一回,幫廚的人再也沒有誰不服氣了,全都老老實實地表示一定聽從夏月初的安排。

  回家的路上,薛芹還在回味剛才夏月初震懾眾人的氣勢,快走兩步追上去道:「大嫂,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剛才那一番發作,把我都鎮住了呢!

  「這都是你哥教我的,他怕我年輕鎮不住場子,便教了我幾招。
」夏月初順嘴胡扯道,「其實我也就是強撐著,自己也緊張得要命呢!

  薛芹想想覺得也是,夏月初之前什麼樣她又不是沒見過,一副唯唯諾諾的鵪鶉模樣。

  但是自從大哥回來,她就一天比一天厲害了,看來果然是大哥在後頭給她出主意的緣故。

  當晚夏月初早早歇下,第二天吃過早飯便帶著薛芹趕去崔家。

  崔家以挖參起家,說起參頂子村的參把頭,上歲數的人都能說出一二,在鎮上乃至縣裡都是數得上名號的。

  如今崔家老大是村中裡正,加上崔青書又在鎮上讀書。

  所以他家張羅壽宴,十裡八村和鎮上都有人前來賀壽。

  崔家早早便在大門對面的曬穀場擺下了長桌長凳,旁邊支起兩口大鍋,鍋裡都滾著熱湯。

  旁邊桌上的面案邊幾個收拾得利利索索地婦人正在揉面,無論是不是本村的人,走過路過隻要想吃的,都可以坐下吃一碗壽麵。

  桌上擺著四個大盆,一盆是肉醬,一盆是豬肉黃花菜的面鹵,另外兩個裝著白菜和蘿蔔拌的小菜。

  新切出來的手擀麵,在乳白色的湯頭裡翻滾沸騰,被長筷子高高挑起,落入灰白色的瓷碗中,竟比那碗壁還要白上幾分。

  舀上滿滿一勺面鹵,再盛一勺高湯沖入碗中,頓時香氣四溢。

  一大早來幫工的人見時間還早,都選擇過來先吃一碗熱湯麵再說。

  東北四月初的早晨還是春寒料峭的,一碗湯麵下肚,整個身子都暖和起來,手腳都覺得更有勁了。

  也有貪嘴愛佔小便宜的婦人,臉都沒洗乾淨就拖家帶口地過來吃面。

  崔家也不小氣,隻要不浪費,無論吃多少都笑臉相迎。

  「崔家真不愧是村裡的大戶,連流水席都用的上好的白面,嘖嘖,這一天得用進去多少呦!

  「白面可比苞米面好吃多了,勁道得很,這肉醬味兒也十足,也不知人家是怎麼做的,我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肉醬,害得我又去添了半碗面。

  「我這個面鹵也好吃得很,裡面有肉絲還有黃花菜,鮮得不行。

  「要我說,什麼東西加了肉都好吃!

  幾個幫廚的婦人湊在一起吃面,嘴裡也不閑著,絮絮叨叨地說些閑話。

  「我倒覺得這兩個小菜好吃,這裡頭可沒有肉吧?
我還從沒吃過這樣味道的拌菜呢,也不知那小夏是怎麼做的,這些菜還是我昨個兒切的呢,就是最最普通的白菜蘿蔔,竟能做出這樣的味道。

  「怪道連善大嫂子那樣的人多對她佩服得緊,咱們今天也得好好表現才是,別跟劉成家的那樣,被人灰頭土臉地趕回去,那可就虧大了。

  幫廚的婦人們吃過麵條,三三兩兩地回到竈間,正看見夏月初已經在面案前包壽桃。

  也不知她摻了什麼汁水揉了塊淺粉色的麵糰,揪一小塊淺粉色的麵糰,再揪一大塊白麵糰,按在一起擀成麵皮,放上一大勺餡兒,在她手裡三揉兩捏的,就變成了一個白中透粉的桃子模樣。

  「咕嚕——」

  竈間靜得不行,也不知是誰吞了一大口口水,發出極大的響聲。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對夏月初的手藝也是越發敬佩,都不用她多說,便按照之前的安排,各司其職地忙碌起來。

  049六十大壽

  崔老爺子六十大壽,兒孫們都想法設法地給他祝壽,連遠在遼東的二兒子也趕了回來。

  所以老爺子接連幾日都心情極好。

  早晨起來換上一身絳紅色的新袍子,在家受了孫男娣女的磕頭,吃了一碗夏月初特別給他做的雞湯蝦蓉壽麵,平時還有些嚴肅的臉,今日笑得是見眉不見眼。

  全家人都沾老爺子的光,每人分到了一小碗壽麵。

  除了老二一家,其他人也都是第一次吃到新鮮的蝦蓉,全都吃得頭也不擡。

  王氏笑著道:「弟妹,你嘗嘗小夏的手藝怎麼樣,沒辱沒了你們特意帶回來的對蝦吧?

  不等劉氏還沒說話,崔老二已經搶著道:「這雞湯蝦蓉面做得可真是好吃,難得的是雞湯清亮,一點兒都沒有喧賓奪主,反倒突出了蝦蓉的鮮美和口感,我在海邊這些年,都沒吃過這麼地道的蝦蓉面。

  「好吃就好。
」王氏得更加燦爛,「我就怕小夏不會做亂來,糟踐了二弟帶回來的好東西。

  劉氏知道她是故意擠兌自己,氣得在手裡撕扯著帕子,表面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崔老二擦擦嘴道:「聽說這個小夏就是今天壽宴的掌勺?
看來今天我是有口福了。

  日頭越爬越高,客人也都陸續開始登門。

  也不能讓人幹坐著,後廚很快就端了幾盤點心上來。

  幾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人端著一個盤子,聲音清脆地報著名字。

  「芙蓉棗糕。

  「蓮花酥。

  「牡丹福餅。

  「如意山楂卷。

  點心都做得格外小巧,連女客和孩子也都能一口一個的程度,但是絲毫不妨礙點心的精緻程度,擺在桌上簡直像一盤藝術品,而不是吃食。

  最後兩個丫頭合力端上來一個大托盤,一個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壽桃摞成寶塔形。

  壽桃皮光水滑,尖兒上的粉色也與白麵皮渾然一體,打眼看竟像端上來一盤真的桃子一般。

  崔老二摸著肚子笑道:「這還沒開席我就眼花繚亂了,這麼多好看的點心,都不知道吃什麼才好了!

  崔青書搶先夾了一個壽桃放在老爺子的面前道:「您今天是老壽星,得趕緊吃個壽桃才行。

  「好,好,乖,你自己也吃啊!
」崔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嘴。

  崔青書忙給自己也夾了一個,嘴上道:「自然要吃,我得好生沾沾您的喜氣兒。

  看著崔青書在老爺子面前討好賣乖的模樣,再看看自己兩個隻知道埋頭苦吃的兒子,劉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偏生崔老二也是個大大咧咧的,直接夾了個壽桃給她道:「這個好吃,你也嘗嘗。

  崔老爺子夾起壽桃,一口咬掉半個,驚訝地說:「居然還是有內餡兒的。

  「爺爺,你這個是豆沙餡兒的,我吃的這個是薺菜雞肉餡兒的。
」崔青書兩口解決掉自己手裡的壽桃,又從盤子裡挑了一個,咬開才發現竟是個五仁餡的。

  餡料裡面的堅果都是炒制過的,嚼一下滿口生香。

  除了堅果和糖,裡面還放了果脯,酸甜的果脯正好解了堅果的油膩,讓人吃得又香又開胃。

  「真是有心了啊!

  「是啊,我還是第一次吃到有餡兒的壽桃呢!

  「難得這壽桃包了餡兒還能保持桃子的形狀,這大廚手藝不簡單啊。

  點心都是酸甜口味的,量並不很多,也就一人一塊的程度,端上來給大家開開胃。

  長輩這桌大家都還算穩重,一人一塊地分食乾淨,小輩那桌都已經你爭我搶地熱鬧起來了。

  「哎,這壽桃做得這麼好看,我都不忍心下口了。

  「你不吃就給我,我還沒吃著肉餡兒的呢!

  「誰說我不吃……誒,你這人直接上手搶啊!

  幾道點心和一盤壽桃非但沒能緩解眾人等待的難耐,反倒是把飢餓感都給勾起來了。

  好在後廚的速度不慢,很快就開始走菜。

  最先上來的是一葷一素兩道冷盤。

  冷盤一個是夏月初昨天用來展示刀工的蓑衣黃瓜,切過花刀的黃瓜在盤子裡盤成幾個花朵的模樣,如一朵朵綠白相間的睡蓮。

  另一個冷盤是水晶肉皮凍,不同於鄉下慣用的大鍋熬煮做法,夏月初做的皮凍是隔水蒸出來的,質地格外晶瑩透明,裡面切得細細的肉皮好似捲曲的菊花花瓣。

  肉皮凍被切成邊緣波浪形的方塊,在盤中層層鋪開,中間用琉璃小碗裝著蘸食的蒜醬。

  崔老二看見肉皮凍頓時兩眼放光,趕緊夾起一筷子蘸上蒜醬塞進口中。

  肉皮凍入口格外彈牙,因為是蒸出來的,不帶一絲煙火氣,滿口都是肉皮中膠質的香滑。

  他連吃了幾塊才放慢速度,長舒一口氣道:「離家再外最想的就是這一口,這肉皮凍做的可真是地道啊!

  「二叔,喜歡吃也別可勁兒地吃,留著點肚子吃下面的菜啊!

  崔青書本來還在研究蓑衣黃瓜到底是怎麼切出來的,一聽這話趕緊先搶了兩塊皮凍塞進嘴裡,頓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崔老二看著侄子的傻樣,頓時笑了起來。

  「傻小子,怎麼樣,好吃吧?

  崔青書顧不上說話,眼看肉皮凍已經快被瓜分沒了,趕緊又往自己碗裡搶救了幾塊。

  崔老二見狀一挑眉毛,正準備笑他幾句,後廚就又上菜了。

  「小雞燉蘑菇。

  「炭烤黃蜆子。

  小雞燉蘑菇在東北算是開席必備的硬菜,雖然一揭蓋也是香味撲鼻,但眾人的目光還是都被黃蜆子吸引了過去。

  黃蜆子一路上已經吐凈了泥沙,夏月初隻是簡單地洗凈,擺在鐵簾上烤到開口,然後讓人找來鐵盤,在裡面鋪上炭火,將鐵簾子擺在上面,便叫人上菜。

  連對夏月初極為佩服的善大嫂子都有些猶豫,低聲問:「聽說這是二老爺從海邊特意帶回來的東西,這樣會不會太簡單了?

  「嫂子,你就放心吧,我既然這樣做,就有我這樣做的道理。

  看著在鐵簾上被烤得滋滋作響的黃蜆子,大家面面相覷,心道這菜可咋吃?

  大家都沒見過這樣的菜,居然還帶著炭火就上來了,誰也不敢先伸筷子,生怕吃得不對讓人笑話。

  050埋頭苦吃

  崔老二看到這情形頓時撫掌大笑,連聲道:「爹,你這回請的大廚可真是個懂行的,黃蜆子就要這樣吃才最是鮮嫩!

  他說罷乾脆起身,直接動手給大家做個示範,將已經烤得開口的黃蜆子夾到老爺子的碗裡道:「爹,你小心別燙著,先把裡面的蜆子肉夾出來吃掉,然後再把蜆子殼裡的汁水喝掉。

  崔老爺子照著兒子的方法一口吞下蜆子肉,入口微燙,牙齒咬下去,蜆子肉柔軟中帶著韌勁兒,其中包裹著的汁水在口中迸開,鮮味頓時充滿齒頰,鮮得讓人捨不得咽下。

  崔老爺子眼睛一亮,將蜆子殼裡烤出來的汁水一併倒入口中,半晌才咂摸著滋味道:「哎呦,這可真鮮啊!

  聽到老爺子這樣說,大家忙都學著崔老二說的樣子吃起來。

  崔青書也趕緊給自己夾了一個,肥美的蜆子肉多汁彈牙,鮮得恨不得連自己的舌頭都吞下去。

  他接連吃了三個黃蜆子還覺不足,卻也不好意思再夾,擡頭看向獨自一個人守著小雞燉蘑菇吃得眉開眼笑的崔老二,貓兒似的舔舔嘴唇道:「二叔,原來海鮮這樣好吃,難怪你都捨不得回來,要不我跟你去出海打漁算了!

  崔老二聽到這話,差點兒把嘴裡的雞骨頭吞下去,卡得自己一個勁兒咳嗽。

  「你少跟我來這套,你先問問老爺子和你爹娘,舍不捨得讓我帶走你這個秀才公子。

  大家聽了這話都哈哈大笑起來。

  黃蜆子很快就被眾人瓜分一空,炭盤也被人撤了下去免得不小心燙到人。

  崔青書此時才想起還有一道小雞燉蘑菇,而等他看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被崔老二自己吃掉了大半,趕緊搶著夾了一筷子。

  倒不是說這小雞燉蘑菇做得不好,但是海鮮太難得太吸引人眼球,所以這種平日宴席上的必備菜不免少了些吸引力,大家都在望眼欲穿地等著後面的菜。

  隻有崔老二吃得開心,連連稱好。

  這雞肉軟嫩多汁,格外入味。

  榛蘑更是燉得入口軟滑,帶著獨有的香氣,吸滿了濃香的雞湯,竟比雞肉還要好吃幾分。

  崔老二吃完最後一塊雞腿肉,吐掉嘴裡的骨頭,心滿意足地感慨道:「多少年沒吃過這麼地道的家鄉菜了。

  此時,後廚在眾人的翹首以盼下又上了兩道菜。

  「蓮華賀壽。

  「富貴花開。

  蓮華賀壽是上湯白菜粉絲,夏月初取上湯粉絲娃娃菜的做法,挑小棵又品相好的白菜,切去上面的葉子,隻留下面的葉梗層層剝開,用刀雕成蓮瓣模樣。

  在盤底鋪滿粉絲,將雕好的白菜放在上面,整個沒入高湯中煮到粉絲軟糯,白菜吸飽了高湯,一層層蓮瓣變得透明起來,看上去如聖潔的天山雪蓮般,格外養眼。

  富貴花開便是蒜蓉開背蝦,一隻隻大蝦在盤中層層鋪開,從上方看正如一朵怒放的牡丹,過了油的蒜蓉堆在正中,顏色微黃如點點花蕊,散發著獨特的焦香。

  這會兒就要看誰的筷子利索了,崔青書一筷子抄起三隻蝦,然後在眾人的瞪視中訕訕地放入崔老太爺的碗中道:「爺,嘗嘗這個蝦怎麼樣。

  看見崔老太爺已經吃上了,其他人就也顧不得謙讓了,一雙雙筷子全都伸向大蝦。

  崔青書此時發揮了超常的手速,居然又在這麼激烈的競爭中搶到了兩隻蝦,施施然地夾了些炸香的蒜末,慢條斯理地品味起來。

  兩個口味偏淡的長輩則對蓮華賀壽讚不絕口。

  眾人還沒從這兩道顏值與味道俱佳的菜品中回過神來,又有兩道菜被端上了桌。

  「鵷雛獻瑞。

  「花雕醉香蝦。

  鵷雛獻瑞首先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這是一道紅燒乳鴿,但是難得的是,乳鴿口中銜著一顆用胡蘿蔔雕成的靈芝,卧在炸成金黃色的半圓形窩中振翅欲飛,不但造型優美,寓意也是極好的。

  崔老爺子畢竟是長輩又是壽星,大家還是讓著他的,他也顧不得客氣,一筷子下去幾乎夾走了半隻鴿子。

  待他夾完,大家紛紛將筷子伸向了乳鴿,誰都不肯落後。

  畢竟一桌十個人,一隻小小的乳鴿才有多少肉,慢了一步可就隻能啃骨頭了。

  乳鴿瞬間被瓜分一空,盤子中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鳥窩。

  乳鴿看起來造型優美,但其實已經被燒得爛軟,格外適合老年人的胃口,入口隻需用唇舌稍微一抿,骨肉便直接分開了。

  腌制了一夜的乳鴿格外入味,濃油赤醬的醬汁絲絲滲入鮮嫩的鴿子肉中。

  先煮後炸的做法讓醬汁被緊緊鎖在乳鴿體內,隨著咀嚼在口中層層爆開,吃得桌上所有人都顧不得說話,全抿著嘴細細品味著口中的美味,生怕張嘴的時候洩露了味道,直到把口中少得可憐的鴿子肉完全咽下,才滿臉戀戀不捨地誇讚起來。

  「這乳鴿可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了。

  「這味兒可真是絕了,真沒想到乳鴿還能有這樣的吃法。

  崔青書把根本沒有肉的爪子都給啃了一遍,這才砸吧著嘴,看向另一道菜。

  花雕醉香蝦就是皮皮蝦,夏月初怕這樣的席面上吃皮皮蝦實在不好剝皮,便將皮皮蝦剪開一側蝦殼,用花雕酒腌制後煮熟,再利用擺盤的技巧遮蓋住被剪掉的部分,看起來還是一隻隻完整的皮皮蝦模樣。

  雖然都是蝦,但皮皮蝦跟大蝦的口感本來就不一樣,這道菜還散發著酒香,簡直是太誘人了。

  崔家的五間正房內此時一片寂靜,大家都忙著吃東西,根本顧不得開口說話,跟對面曬穀場上流水席中的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崔老二雖說常年在海邊,卻也是頭一次吃這樣做的皮皮蝦,連吃了幾個都覺不過癮,恨不能直接去竈間找大廚問問這個菜的做法。

  花雕醉香蝦很快就被掃蕩一空,但是下兩道菜卻還連影子都沒有。

  桌上的人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崔老爺子也猶豫著要不要叫人去催一催菜。

  「爺爺,我去竈間看看。
」崔青書啃完最後一隻皮皮蝦,抹抹嘴起身,一溜煙地跑了。

  按理說他的做法著實失禮,但這也是桌上所有人的願望,所以連最看重規矩的崔大老爺都沒有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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