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老爺子一屁股跌坐在龍椅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這時，璃茉動了，隻見她慢慢轉過身，眼神空洞的出了禦書房。

　　「小茉！」柳扶風見她神色不對，連忙跟了上去。

　　「來人！」桑老爺子大聲吼道。

　　崔公公連忙畏畏縮縮的走了進來。

　　「前線將士……現在何處？」

　　崔公公，雙腿一軟，直接撲通跪地：「回聖上，在……宮門口等候。」

　　桑老爺子雙眼緊閉，他面色灰白，嘴唇哆嗦，一度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去迎接我們的將士。」

　　這邊。

　　璃茉踉蹌著出了皇宮，一路順著大玉石梯來到了宮門口。

　　兩旁的守城侍衛見到她，連忙恭敬行禮，璃茉置若罔聞，餘光瞥見不遠處零零散散站著，大概三十幾個渾身是血的將士時，心跳幾乎有一瞬的停滯。

　　她神色慌亂的掃視一圈，終於，在右側宮牆下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靠坐在冰冷的宮牆邊，頭深深低垂著，身上的鎧甲早已殘破不堪，浸透出暗紅與深黑的血跡，髮絲淩亂的貼在血紅交織的額角，搭在膝上的雙手傷痕纍纍。

　　聽見腳步聲，他微微一動，緩緩擡起頭來。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璃茉隻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狠狠撕裂般，疼得她一度的喘不過氣來。

　　他的眼神空寂得可怕，宛若那乾涸的深井，再也沒有一絲的生命力。

　　而後，嘴唇顫抖，一聲近乎破碎的嗚咽終於溢出。

　　「小茉……」

　　眼淚毫無預兆的自他眼眶滑落，混著血與污垢，在臉頰上劃出兩道清晰的痕迹。

　　不知過了多久，用盡所有力氣，顫抖著雙手將一套殘破不堪被鮮血浸透的盔甲捧到她面前。

　　璃茉目光落下，視線死死的盯著面前熟悉的鎧甲，整個人猛地一顫，險些站立不穩。

　　緩緩伸出手，指尖尚未觸碰到冷硬的甲片，便已看見盔甲之上靜靜躺著的那枚熟悉的納戒，纏繞在上方的一絲綠芒早已消失，掌心裡，小綠那悲痛得發顫的小身子，清楚的傳給了璃茉。

　　隻一瞬，她便覺得呼吸驟然停止了般，就彷彿有一隻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臟，痛得她彎下腰，卻哭不出一點聲音。

　　「小茉，」柳扶風追來，見她如此神情，再也忍不住一把將他摟進懷裡，溫潤的眸底一片猩紅。

　　就在這時。

　　撲通一聲，眾人循聲望去，見柳正義無力的癱軟在地，雙眼死死的盯著柳書言手裡的鎧甲。

　　而喬萋萋則是紅腫著眼，在一旁擔憂的攙扶著他。

　　「爹，」柳扶風輕輕放開璃茉，想要過去，又不放心懷裡的璃茉。

　　璃茉自他懷裡掙脫，面色平靜的接過柳書言手裡的鎧甲與納戒，隨後一言不發的朝著主城走去。

　　「小茉！」柳扶風與柳書言同時喚出口，毫不猶豫的就追了上去。

　　璃茉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蝴蝶谷的，懷裡一直緊抱著柳慕寒與柳元烈那破碎不堪的鎧甲，那枚被鮮血浸透的納戒被她死死的攥緊手心。

　　她獃獃的坐在床沿邊不言不語，百寶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默默的陪在她身邊。

　　就在這時，一直盯著璃茉的百寶突然聽到有開門的聲音，連忙身子一閃，就消失在原地。

　　緊接著，房門被推開，柳扶風與柳書言一群人闖了進來。

　　見璃茉如同提線木偶一動不動的坐在床沿邊，連忙跑了過來。

　　「小茉，看看我，」柳扶風雙手捧著她的臉頰迫使她看向自己，璃茉轉動眼珠子盯著他一言不發。

　　見她如此，柳扶風心如刀絞，痛苦的緊緊將她摟進懷裡。

　　「茉茉，」喬萋萋來到女兒身邊，難受得將臉抵在她後背啜泣。

　　沒過一會兒，鐵心蘭鐵小花兩姐妹以及鐵墨川、羅小蝶、落雪娘、葉清言紛紛來到了蝴蝶谷。

　　無論任何人說什麼，璃茉就是沒有反應，手裡抱著的鎧甲始終不願放下，手心的納戒早已嵌進肉裡，血液不斷滴落，她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柳慕寒柳元烈死了，屍骨無存，柳清然生死未蔔，這場仗他們鳳鳴敗了，邊境二十幾萬精兵僅存著三十幾個。

　　這慘烈的結局壓垮了桑老爺子，也帶走了璃茉的靈魂。

　　整個鳳鳴國陷入悲痛，偌大的都城掛滿了白幡，百姓們頭上全都帶上了白色頭巾，腰系白色角帶。

　　太尉府邸門前，兩盞素白燈籠在風中靜靜搖曳。

　　府內的甬道兩側，則是插滿了白幡，風一過，幡條便裹著紙錢上下翻飛，像極了去年的那場初雪，不斷在空中飛舞。

　　堂屋外的廊下歸滿了人，除了三十幾個倖存下來的士兵披麻戴孝外，再就是陷入悲慟中的柳書言。

　　堂屋內設了一個巨大的靈堂，柳扶風身披白衣，垂首跪在靈堂邊，身形如泥塑木雕。

　　靈堂中央，兩副漆黑的棺槨肅穆森嚴。

　　棺內靜靜放著兩人生前最喜歡的衣裳以及兩柄殘缺的槍尖與劍柄，以及碎裂的護心鏡。

　　自護心鏡上的裂痕就能看出，當時兩人的處境是多麼危險，上方，依舊能見暗沉的血漬。

　　柳正義癱坐在靈堂的另一邊，默默垂淚。

　　堂中，李秀蓮及其他女眷皆是難受得直抹眼淚。

　　整個堂屋，就彷彿瀰漫著一種被抽去魂魄的死寂。

　　香燭的氣味混著紙錢燃燒的焦味懸浮在每一寸空氣裡，壓得人喘不過氣。

　　這時，終於從雪城趕回來的桑練，望著眼前的一切，高大的身子踉蹌一下後直接往後退了好幾步。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焦急的跑了進來四下尋找，並沒有見到自家妹妹的身影，來不及上香，連忙又跑了出去，直奔蝴蝶谷方向。

　　一刻鐘後。

　　桑練翻身下馬，顧不得拴馬便急切的衝進了院落，來到璃茉的房間。

　　房門被人粗魯的推開，一直守著女兒的喬萋萋再見到兒子時，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茉茉，」桑練輕手輕腳的來到璃茉身邊，輕聲喚了句。

　　一直不曾有過任何動作的璃茉，終於有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