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來的是個女人。

　　一個滿頭油污，渾身髒兮兮的女人。

　　見了她，女人什麼話都沒說，扁起嘴巴就哭：「丹蘭！我可算找著你們了。」

　　這人誰？不用說都知道是于濤。也不曉得她是怎麼整的，竟然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狽，瞧著就跟乞丐似的。

　　于娜後一步出來，瞧見了也是嚇的一激靈。

　　她沒有開口說什麼，而是看了看她老媽，這個四姑姑可不好招惹，她埋頭幹活就行，其他的事有奶奶和她老爸做主呢。

　　「丹蘭！我很餓，已經兩天沒吃了，給個饅頭填填肚子。」

　　到底是自己的姑子，丹蘭也不可能真的狠心絕情，拿了一個饅頭，一個包子，還有一大碗豆漿端給於濤。

　　「你先站邊上去吃，一會兒你弟弟來了再說。」

　　于濤不說話了，狼吞虎咽地吃著東西，站到一旁，怕自己身上的味道沖著客人，擋了丹蘭的生意。

　　她這一路過來，可謂是一言難盡。年輕的時候嫁給陸小林，被陸家老兩口哄著，還覺得自己嫁的挺好。

　　過了個三五年，她就瞧出來了，陸家要不是有公公婆婆撐著，就憑陸小林那懶勁兒，木楞勁兒，根本活不下去。

　　後來她就找了個相好，那人一直忽悠她，說會跟媳婦離婚娶她，結果一拖就是十多年。

　　等到兒子女兒大了，一個個木楞的不行，連婚事都難成，于濤很絕望。心底早就在想辦法抽身離開，隻是一直都沒下定決心。

　　後來大姨回去了，三嬸慫恿她去家裡鬧騰，她沒鬧騰的太過份。得知當初陸小林是別人挑剩下不要的貨，她氣急了，感覺自己上當受騙，下定決心跟陸小林離婚。

　　陸家不同意，兩老哭著跪在她面前求她留下，一兒一女也哭著喊著要跟她走，都被她一腳踹開了。

　　她不想再帶著那對木楞又懶散的兒女，實在丟人，簡直爛泥扶不上牆。離婚後，去找了她的相好一趟，那人慫恿她來京都找大姨。

　　這回學精了，以她跟大姨鬧翻了為主，沒來京都。相好的就說要帶著她一起走，去外面打工，過兩人逍遙自在的日子。

　　她相信了，毫無防備地跟著相好的走，誰知她卻帶著她去了一個很偏遠的山村，將她以一千塊錢賣給了一個老光棍。

　　這下子她徹底傻眼，原來相好的這麼多年都在騙她，不是離不了婚，是不想離婚跟她在一起。

　　她很生氣，慫恿老光棍將錢從相好的手裡搶回來。

　　「我是她的老相好，她說你是他親戚，讓我在你家裡住幾天再來帶我走。原來不是，是把我賣給了你。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心甘情願嫁給你，為什麼錢要叫他拿走？

　　她對我不仁，也別怪我不義，去把給他的錢拿回來，那是咱們的錢，憑什麼給他？要不給，就弄死他。我已經嫁給你了，跟他沒任何關係。」

　　老光棍沒什麼頭腦，真的就去了，而她也慌不擇路地跑了。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跑，反正沒命地跑就對了。

　　跑出來後，到了城市，才知道這地方離著京都很遠。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身份證什麼的也丟了，又不敢貿然出去打工，就一路上要飯往京都趕。

　　飽一頓飢一頓地靠著扒火車來了京都，可京都太大，她不知道去哪兒找老媽和弟弟，就大街小巷地遊盪，走不動了就歇會兒。

　　餓了找人要點吃食，渴了喝點自來水，或者是河溝裡的水。

　　她堅信她一定可以找到家裡人的。

　　就這樣晃蕩了大半個月，整個京都的大街小巷基本上都被她晃蕩遍了，終於找到了弟媳婦丹蘭。

　　一邊吃著饅頭，于濤一邊流眼淚，要是再找不到人，或許她會餓死也不一定。

　　她沒有身份證，想找工作都找不著，隻能在大街小巷流浪，四處晃悠。有時候她躺在路邊睡不著，常常會想，要是她當初沒有嫁給陸小林，那她的日子是不是會不一樣？

　　生的兒女也不會這麼木楞，懶惰還自私。

　　其實她也是自私的，從小就自私，兒女全部遺傳了他們夫妻倆身上的缺點。嚴格說起來，他們夫妻倆身上似乎也沒什麼優點可以遺傳。

　　吃飽喝足，于濤坐在地上，於志堅提著一大籃子油條出來的時候就瞧見了人，隻是難以置信。

　　放下油條，分發給來拿貨的幾家早餐攤子，才走過去：「四姐！真的是你？」

　　于濤木然地看了看這個從小到大被自己欺負慘了的弟弟，點了點頭，沒說話。

　　丹蘭哪怕心裡再不喜歡這個四姑子，看見她過的這麼慘，還是不落忍，到底是婆婆的女兒。

　　四姑子是不好，婆婆待她是真沒話說，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外人都嘲笑她生不齣兒子，婆婆卻總是安慰她。

　　「別人的話不要放在心上，不管生不生的齣兒子，那都是餘家的風水。」

　　意思很明顯，生不齣兒子不是她丹蘭的錯，是餘家沒風水，跟她不沾邊。

　　說實話，她很感動。老婆婆到底是讀過書的人，有智慧。後來兒子出世，村裡就再沒人敢當著她的面陰陽怪氣地說什麼了。

　　四姑子再不好，也輪不到她這個弟媳婦說什麼，交給婆婆去處理，相信她一定會妥善安置的。

　　「孩他爸！你把人帶回家去整理一下，別站在這裡了。」

　　媳婦一提醒，於志堅也覺得讓四姐待在這裡不好，引著她往家裡去。

　　吳君君已經起來了，跟久久在院兒裡散步。姐姐說的，讓她早上起來圍著院子走幾圈，不要總是懶怠不動。

　　她很聽話，每天都會圍著院子走上五六圈，家裡人都忙著做生意，以前就她一個人走。久久回來了，有她陪著一起，感覺腳步都輕盈了不少。

　　「太姥姥！您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久久很貼心地問。

　　樂的吳君君直笑：「不累呢，太姥姥還能走。」

　　「好！久久陪著太姥姥走。」

　　久久伸出手牽著吳君君，一老一少在院子裡慢慢地走著。

　　于娜進門，瞧見她老媽穿著精緻的羊毛衫，毛料褲子，底下是一雙千層底的黑布鞋。

　　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別著金光閃閃的小髮夾，完完全全一個城市老太太打扮，半點瞧不出是農村來的。

　　「媽！」

　　喊了這一聲，她再沒說話，淚流滿面。

　　老太太擡起頭，望著于濤，臉色慢慢地沉了下來：「你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