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七章：潮汐與重逢
深秋的海風裹著鹹澀的寒意掠過燈塔，蘇瑤將羊絨圍巾又緊了緊，目光追隨著海平面上最後一抹橘色晚霞。自從那天在相冊裡發現李淵的信箋後，她總覺得空氣中飄浮著某種微妙的顫動，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低鳴。長椅邊緣的油漆被歲月磨得發亮，她伸手摩挲著那些凹陷的紋路，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軍靴踏地聲。
"媽！"李悅的聲音帶著哭腔刺破暮色。蘇瑤轉身時，看見女兒懷裡抱著個渾身濕透的男人，蒼白的臉上滿是血痂，右肩的繃帶滲出大片暗紅。但那雙眼睛——那雙在她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琥珀色眸子，此刻正凝視著她，像是穿透了十二年的時光。
"瑤瑤..."沙啞的呼喚讓蘇瑤膝蓋發軟。李淵掙紮著要起身，卻被李陽按住肩頭。兒子此刻已經比父親高出半頭，警服下的肌肉緊繃如弦："醫生說你肺部被彈片劃傷，別亂動！"
診療室的白熾燈刺得人睜不開眼。蘇瑤握著李淵纏著紗布的手，看著消毒水順著他嶙峋的鎖骨滑進被褥。十二年前那場任務爆炸的新聞畫面在她腦海裡循環播放，當時搜救隊在焦土中隻找到染血的軍牌。此刻指尖傳來的體溫卻如此真實，讓她忍不住將臉埋進他掌心的老繭。
"當年毒梟基地的地下室有個暗門..."李淵的喉結艱難滾動，"我被注射了神經毒素，他們用我的基因培育克隆兵。上個月實驗室爆炸，我順著通風管道..."他突然劇烈咳嗽，鮮血濺在蘇瑤的手背，"對不起，讓你守了這麼久。"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李悅在走廊裡泣不成聲，李陽一拳砸在牆上："這些年我查過所有跨國人口失蹤案，原來你一直..."他的聲音突然哽住，年幼時在燈塔下等父親回家的畫面與眼前虛弱的男人重疊。蘇瑤起身拉開窗簾，看著燈塔的光束穿透雨幕，忽然想起新婚夜李淵說過："我的任務是守護國家，而你是我的歸處。"
深夜的病房裡，李淵的呼吸漸漸平穩。蘇瑤輕輕解開他胸前的繃帶，那些新傷疊著舊疤，在月光下泛著青白。右肋處有枚褪色的紋身——是他們結婚紀念日的日期。記憶突然翻湧：那年他執行完維和任務歸來，帶著滿身硝煙在紋身店說要把最珍貴的日子刻進骨頭。
"在看什麼？"沙啞的聲音驚得她手一抖。李淵不知何時醒來，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她的白髮："怎麼全白了？"他的語氣像是在抱怨她又偷偷換掉過期的牛奶，卻在觸及她濕潤的眼眶時驟然收緊手臂。蘇瑤聞到他身上消毒水混著硝煙的氣息，和記憶裡的味道重疊，終於壓抑不住哭出聲："你這個騙子..."
淩晨三點，李陽坐在燈塔頂層的控制室裡。電腦屏幕上閃爍著加密文件，那是他暗中追查十二年的跨國犯罪集團資料。父親蘇醒後在他耳邊說的那句"小心內鬼"，讓他脖頸後的寒毛直豎。窗外的暴雨敲打著玻璃，他想起小時候父親教他拆裝槍械的場景，那些枯燥的零件如今竟與陰謀的齒輪悄然咬合。
與此同時，李悅在自家書房翻找著舊物。閣樓的木箱裡藏著父親留下的日記本，泛黃的紙頁上記錄著執行任務的細節，卻在某個日期後戛然而止。她的手指突然頓住——那頁紙背面隱約透出鉛筆字跡，是一串陌生的坐標。
晨光刺破雲層時，蘇瑤在廚房熬著小米粥。竈台邊的相框裡，年輕的李淵向她敬禮，嘴角帶著不羈的笑。水龍頭的水流聲中，她聽見身後傳來拖沓的腳步聲。李淵穿著她準備的家居服，倚在門框上，目光掃過牆上李陽的警察勳章和李悅的教師榮譽證書："孩子們都很出色。"
"那是當然。"蘇瑤將滾燙的粥端到餐桌，"李陽現在是刑偵隊長，破了好幾起大案；小悅在海邊小學教書，學生們都叫她月亮老師。"說到這裡，她忽然哽咽："你錯過了太多..."
李淵伸手拭去她的眼淚，指尖殘留著繃帶的藥味："現在開始補回來。"他從睡衣口袋掏出個布包，裡面是枚沾著泥土的戒指——那是他們結婚時的對戒，內側刻著的"永"字已經模糊不清。"爆炸那天我攥著它掉進暗河，後來在實驗室的培養艙裡，它就是我唯一的念想。"
門外傳來汽車急剎聲。李陽衝進廚房，警服上還帶著雨水："爸，你說的內鬼有眉目了！國安局的王處長..."他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槍聲打斷。玻璃炸裂的瞬間，李淵本能地將蘇瑤撲倒在地，子彈擦著他的耳畔嵌入牆壁。
混亂中，李悅舉著父親留下的老式手槍出現在門口。她的白大褂染著血跡，卻鎮定地瞄準窗外："剛才去送學生回家，發現有人跟蹤。"蘇瑤這才注意到女兒手腕上的淤青，想必是搏鬥留下的痕迹。
"帶你們媽去地下室。"李淵從抽屜暗格裡取出改裝過的霰彈槍，動作利落得彷彿從未受過傷，"李陽，聯繫你的線人，查王處長最近三個月的通話記錄；小悅，把坐標發給你哥。"他轉身看向蘇瑤，眼神堅定如昔："等這件事結束，我帶你去看極光，就像我們當年說好的。"
地下室的鐵門緩緩關閉時，蘇瑤聽見槍聲再次響起。牆壁上的煤油燈搖曳不定，照亮李陽分析地圖的側臉和李悅擦拭手槍的專註神情。這些年獨自撫養孩子的艱辛突然變得清晰——那些家長會缺席的夜晚，那些生病時無人依靠的時刻，此刻都化作憤怒在胸腔翻湧。
"我要上去。"她突然開口。三個驚愕的目光投向她，蘇瑤卻已經拿起牆角的消防斧："李淵當年教過我射擊，也教過怎麼用斧子開鎖。"她看著兒子："你負責制定戰術，小悅掩護我，我們不能再讓他獨自涉險。"
暴雨不知何時停歇，月光給廢墟鍍上銀邊。蘇瑤握著改裝後的手槍，腳步輕得像隻貓。李淵曾說過，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此刻他們竟真的藏在燈塔底層的儲物間裡。當她摸到門鎖的機關時，聽見外面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是李淵特有的，帶著輕微拖曳的步伐。
"別動！"她猛地推開門，槍口對準來人。月光下，李淵舉起雙手，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反應不錯。"他的肩頭再次滲血，卻晃了晃手中的U盤："拿到證據了，王處長就是當年洩露我行蹤的人。"
警笛聲由遠及近時，蘇瑤終於鬆了口氣。李陽帶著特警隊包圍現場，李悅則忙著給傷員包紮。李淵攬住她的腰，指腹輕輕摩挲著她腰間的舊傷——那是某次綁架案中為保護孩子留下的疤痕。"疼嗎？"他的聲音帶著心疼。
"疼。"蘇瑤靠在他肩頭，"但更疼的是以前失去你的那些日子。"她擡頭望著重新亮起的燈塔，光束穿透雲層，照亮整片海域，"以後換我守護你。"
黎明時分，警局審訊室的燈光亮起。王處長面對鐵證終於崩潰，供出整個犯罪網路。李陽摘下警帽揉了揉太陽穴，手機突然震動——是妹妹發來的照片。畫面裡，父母坐在燈塔長椅上，父親給母親披上外套，朝陽為他們鍍上金邊。
"明天帶爸去做全面檢查。"他打字時嘴角不自覺上揚，"我請了年假，陪你們去看極光。"發送鍵按下的瞬間，他彷彿聽見小時候父親說過的話："家人就像燈塔，無論多遠都能指引你回家。"
而此刻，蘇瑤正靠在李淵肩頭數著天上的星星。海風吹散她的白髮，李淵輕輕將其別到耳後。"以後每個日出日落，我都陪你看。"他的承諾混著海浪聲，比任何誓言都更動聽。遠處的燈塔持續閃爍，見證著這場跨越生死的重逢，也照亮著即將開啟的，充滿希望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