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顧二嫂又比劃了一下，眼眶驀的就紅了。

　　自己的娘跟大哥什麼德行，自己自然最清楚，說句人嫌狗厭都不會為過。

　　其實她心裡，尤其害怕因為母親跟大哥，導緻顧家的一併厭棄她。

　　嫁來顧家五年，雖說過去的日子都一貧如洗，也很難吃上一頓飽飯。

　　卻是她自出生以來過的最舒暢的日子。

　　夫君疼愛，婆母跟大哥大嫂也因為她不能說話更加照顧她。

　　家裡的活計，也隻讓她做最省力的。

　　而從前，她在厲家過的是什麼日子呢？

　　早起摸黑，下地挑水割豬草，洗衣做飯掃地更不用說，總之，需要人做的活，她娘親第一個就點她。

　　相反她那個不學無術的大哥，從來都像是大爺一般，高椅一坐，腿一翹，有事無事喊「三娘。」

　　在外面受了氣，也是回家來找她這個妹妹撒氣。

　　拳打腳踢都是家常便飯。

　　其實，她也不是生來就不會說話。

　　而是有一回，他哥在外面跟人打賭，輸了酒錢。

　　自己不舒坦，回來對著她就是一腳。

　　她沒防備，腦袋磕在桌角，當場就不省人事了。

　　那時家裡還不是那麼艱難，但她娘捨不得銀子，不肯給她請大夫，連草木灰都是她二哥回來給抹的。

　　等再醒來，她便說不了話了！

　　後來二哥出去做工偷偷攢了一點兒錢，帶她去醫館看過，大夫說，應該是當時磕的不好。

　　腦子裡形成了血塊，又沒有及時施針散瘀，這才成了頑疾。

　　她原本可以健健康康，是她大哥害她受傷，她娘摳搜耽誤了她。

　　甚至後來，還想為了十兩銀子將她賣給暴虐的老員外做妾。

　　好在她娘家表弟是讀書人，她舅舅怕落了口舌影響到表弟仕途，極力阻止。

　　所以同樣是吃糠咽菜，但顧家給了她關愛。

　　之後又有了三弟妹，不僅護著她，還護著小滿，護著全家，也帶著全家過上了從前不敢想的好日子。

　　她不是捨不得眼下的富貴，而是捨不得這個關心愛護她，把她當個人看，疼她如珠似寶的家。

　　她在意，所以捨不得讓這個家，也決不會讓她母親跟大哥破壞了她現在的這個家。

　　這短短不到一個時辰裡，外面發生的幺蛾子，她大緻都清楚。

　　要不是三弟妹極其重視她這個月子，怕辜負了三弟妹的愛護之心，她早早便想出去問問她娘跟大哥，怎麼還有臉上門來找她。

　　當初，因為舅舅，沒法把她賣給老員外，所以後來，但凡有人上門提親。

　　她娘開口都是十兩聘禮，哪裡是嫁女兒，分明是賣女兒。

　　她從前隻覺得那個家裡讓她困苦壓抑，如今跟著三弟妹學認字，又看了許多三弟妹弄回來的書。

　　這才想明白，那個家從來沒把她當個人看，隻不過是一個附屬，是奴僕，一件養成之後可以待價而沽的物品，而在這個過程裡，還可以包攬這個家所有的家務……

　　顧母抱著雨點兒，輕聲怪噌道：「有人幫你料理怎麼還哭上了？

　　「你知道嫦兒是什麼性子，你娘跟大哥什麼打算她心裡都門清。

　　「當然了，你是你，你娘家是你娘家，她也分的清清楚楚，甚至，你娘家，她還給分做了，你二哥，你娘跟你大哥。『

　　「能聽懂娘的意思嗎？嫦兒呀，應付的來，隻是怕你難做，才縮手縮腳的。你便裝作看不到就行，回頭見了你娘跟你大哥，他們無論說什麼，你就回，這家裡不是你當家，你得先問過你三弟妹。

　　「你三弟妹啊，一點都不怕麻煩，更不怕你找她要主意，她就怕有什麼事你自己擔著，結果把自己給憋壞了，知道嗎？」

　　顧母笑了笑，「好了好了，月子裡，不興哭的。」

　　輕輕點了點雨點兒的下巴，「雨點兒說是不是呀？」

　　「呀……」小小的雨點兒無意識的回應了一聲，瞬時又叫顧二嫂展開笑顏。

　　外間，厲大已經吃了整整三碗刀削麵。

　　肉絲跟蛋絲還有蘑菇澆頭，更是全數被他撥進碗裡。

　　第四碗刀削麵吃完，終於打了個飽嗝，顧大嫂也鬆了口氣。

　　不是正餐，她不會做那麼多吃食，他能吃上四碗，還是因為原先想著讓小子們也喝點麵湯。

　　顧大嫂原本擅長的是手工面，但是林嫦兒喜歡吃拉麵跟刀削麵，之前她試著做了幾次之後，顧大嫂便學到了。

　　之前在包子攤，也開始試賣了，不過不叫刀削麵，叫面片湯。

　　面少湯多，可以泡餅就包子，價格比面自然要便宜許多。

　　但厲大這四碗可是實打實，無論是面片還是澆頭，量都足足的。

　　好在小子們沉浸在打到野豬的喜悅裡，都顧不上來吃面。

　　否則，這客人上門，點心不叫人吃飽，保不齊，這位「厲害」的大舅哥又要鬧騰一番。

　　吃飽喝足，也該辦正事了。

　　厲家母子擡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角，起身往油布棚那邊去。

　　顧大嫂：「……」又不曉得凈個手麼？

　　林嫦兒也擰了擰眉。

　　厲二忙緻歉，「多謝大嫂，三弟妹招待，我們這便先去看三妹還有我那外甥女了。」

　　林嫦兒點了點，看著他匆匆跟上的背影，心想，有厲二在場，總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便沒跟過去。

　　主要是，油布棚雖然盡量做得寬敞了些，但到底也隻是個棚子，哪裡裝得下這麼多人？

　　就是顧母跟顧二郎也怕擠著顧二嫂跟雨點兒，自覺出了棚子，隻留下顧小滿陪著顧二嫂跟雨點兒。

　　正巧周禮跟周小牛領了周海跟張屠戶以及幾個壯漢上來擡野豬。

　　林嫦兒便陪著過去挪野豬，「如今大水剛過，鄉親家裡應該都沒什麼餘糧，這野豬，我估摸著能出個200多斤肉，隻消留半扇給我，另外半扇，張叔拿一份，海叔拿一份，剩下的找幾個手腳麻利的夫人，架幾口大鍋給炒了，給海防隊的兄弟們加餐。」

　　「曉得了，我那一份就不拿了，到時候大鍋吃就成。」周海笑眯眯的。

　　「我家裡的情況嫦丫頭也清楚，就不跟你客氣了。」張屠戶沒跟林嫦兒客氣，他是祖傳的殺豬營生，抽不開空去海防隊，家裡兒子又還小，又不像顧家這幾個虎，實在不敢去送人頭。

　　林嫦兒道：「殺豬錢我都不給了，張叔要一份肉再合理不過。」

　　說罷，又囑咐周海，「海叔，今晚的巡邏不能鬆懈，我這邊有客，就不下山了，有事，你找個小子跑一趟就是。」

　　周海忙應聲，幾個漢子也在小子們的幫忙下，綁好了野豬。

　　一群人風風火火就要下山。

　　這時，油布棚那邊忽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然後是顧小滿暴怒的聲音，「你敢打我娘，我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