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吳清豐又上前一些，雙手扶上窗框，眉眼含笑，「睡下了？」

　　林嫦兒恍惚了一瞬，聽到這聲音，才又回過神來，點頭，「才睡下，你怎麼還不睡？明兒還要起早呢！」

　　吳清豐道：「明日休沐，眼下事多，雖不能照常，但之前同李縣丞朱主薄商定好了，這段時期，但逢休沐，可以晚一個時辰上值。」

　　林嫦兒點了點頭，伸手，「進來說話。」

　　吳清豐搖頭，「這般說話就很好。」

　　林嫦兒一頓，也不覺得尷尬，伸出去的手，順勢也扶上窗框，「喝水嗎？我給你倒。」

　　吳清豐彎了彎唇，「不麻煩，適才喝過了才出來。」

　　林嫦兒接話，「你過來的時候，孩子可睡下了？」

　　吳清豐輕笑，「應是還沒的，正好聽到小滿說要抱著那虎頭鞋睡，小鹿笑他小傻子呢！」

　　林嫦兒笑出聲，「小滿是這樣的，但凡給他的新玩意兒都很珍惜，我跟你說，早前，我們才開始撿海鴨蛋的時候，我不是一早就出門去趕集麼？

　　「也沒時間在家裡頭吃早飯，他呢，深怕我餓著，就把自己那一份的海鴨蛋省下來，抱著來村口接我呢！

　　「那會兒，家裡太艱難了，大人小孩都吃不飽飯，小滿就瘦的頭大身子小，細胳膊細腿，走路還打擺子。

　　「這小半年來，家裡日子好過了些，夥食也好了，孩子們也逐漸長結實了。」

　　吳清豐看著她，他是沒過過苦日子的，最艱難的就是跟著姨夫在北邊歷練的時候。

　　也是那時候才真正看到民生疾苦。

　　原本他從小的志向是像姨父那樣，做個馳騁沙場，保家衛國的熱血男兒。

　　但當今重文抑武，最忌武將，所以他最後棄武從文，走上科舉路。

　　林嫦兒原本是他受恩師所託要照顧的女子，但因為他的一時疏忽，而導緻她經歷諸多磨難。

　　吳清豐其實心裡是有愧的。

　　眼下又聽她說起從前顧家的艱難日子，他心下越發自責。

　　吳清豐臉上的笑容散去，臉色沉下來，「當時，我堅持親自見你一面的話……」就好了。

　　林嫦兒哈哈笑起來，「你在想什麼？我跟你說這些，不是在跟你憶往昔賣慘。臨水村雖然，土地也不肥沃，海上資源也不豐富，但是老天爺還是很眷顧我，旁人趕海總是趕不到啥東西，我每次都能爆桶。

　　「我隻是想告訴你，小滿這孩子，心性就是這般，他在乎我，所以把他最在乎的留給我，也在乎我買給他的小東西。

　　「無論是小玩具，還是小衣服，還是點心，隻要是我帶回來的，他就特別捧場。」

　　吳清豐點了點頭，情緒稍稍回漲一些，但看的出來，還是有些低落。

　　林嫦兒握住他的手，「相比林氏孤女，我更喜歡別人叫我林老闆，我也很享受這種靠雙手起家的過程。

　　「從前窮是窮了點，但是家裡也從來沒虧待過我，大嫂二嫂也特別照顧我。

　　「我現在也有能力反哺他們，這樣挺好的。」

　　吳清豐點了點頭，反手握住她的，「嗯，你很厲害。」不僅養活了顧家，更養活了大半個村子。

　　林嫦兒被誇了，臉上笑意更盛，「也多虧了吳大人的幫扶。」

　　吳清豐見她還將功勞分了自己一些，也高興了，又想到什麼，輕咳一聲問：「你今日是給每個人都帶了手信回來？」

　　林嫦兒誠懇道：「也沒有每個人，就是幾個小的，加上春花跟小梅兩個妹妹，大人都沒有的。

　　「不過我不是帶了很多布匹回來麼？特意選了幾匹數量少，顏色好看的出來，留著給大嫂二嫂還有娘她們。」

　　吳清豐「哦」一聲，「那大哥二哥呢？」

　　林嫦兒道：「大哥二哥自然也有。」

　　「厲二呢？」

　　「二嫂給二哥做的時候肯定不會忘了舅爺的。」

　　吳清豐點了點頭，眸光直直看著她。

　　林嫦兒被他看得有些發懵，這麼看著她是什麼意思？有哪裡不對嗎？

　　一匹布料能做兩身衣服，二哥跟二舅爺剛好合一匹，沒問題啊！

　　「怎麼了？」林嫦兒問。

　　吳清豐想說「那我呢！」，到底沒好意思開口自己要。

　　見她平日裡精的跟個猴似得，關鍵時刻卻沒轉過彎來，有些失落，又「輕咳」一聲，才說：「沒事。」

　　林嫦兒卻問他，「可是哪裡不舒服？」

　　吳清豐搖頭。

　　林嫦兒卻擰眉，自顧自道：「你之前受傷那麼重，之後又一再奔波操勞，就沒有好好靜養過。

　　「明日一早讓六子給李縣丞送個口信，你告假好好歇一天。

　　「我去摘點枇杷葉回來，給你熬蜂蜜水喝，後日一早再回縣衙。」

　　吳清豐一怔，原本徘徊於心間那一股子落寞悄然消散。

　　又覺得自己屬實有些幼稚，竟會因為沒有給他帶手信覺得失落，跟個孩子似得不懂事。

　　他沒有，她自己不也沒有麼？

　　吳清豐知道自己身體無礙，但也不想駁了她的好意。

　　道：「這樣，我明日多留半日，下午再去上值。」

　　林嫦兒搖搖頭，感慨他愛崗敬業，不辭勞苦，確實是個好苗子。

　　但倘若作為自己的另一半，她還是希望，該休息的時候，他便休息。

　　畢竟，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還沒做完，身體便垮了，才是更大的災難。

　　但見他堅持，林嫦兒也沒有為難他，扁了扁嘴道：「就依你所言，明日一早，我去請醫婆過來給你瞧瞧，開個方子調理溫養著。」

　　吳清豐想說自己真沒事，又怕她生氣，隻得硬著頭皮答應。

　　林嫦兒嘆了口氣，擡頭見著已是月上中天，便又催他回房休息。

　　吳清豐哪敢忤逆她啊，心中雖然不舍，還是聽話的回房了。

　　林嫦兒搖搖頭睡下。

　　次日一早，林嫦兒還沒起床呢！

　　隱約就聽院子裡有人在說話。

　　「顧大娘，聽說嫦兒昨天從省城帶了一批布料回來，價格隻要鎮上的一半，能讓我們先挑一挑不？」

　　「你咋回事，是我們先來的，要挑那也是我先挑。」

　　「你還有臉說，你不就是偷聽海子媳婦跟我說話，先我一步來的麼，臉大的。」

　　林嫦兒失笑，這些伯娘嬸娘們有時候扯頭花真的不需要理由。

　　這時，顧大娘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別吵，嫦兒拉了一馬車的布匹回來，夠大家挑的，隻是這個料子之前被泡過水，你們也都聽說了吧？」

　　「聽說了聽說了，是衣服都要下水的嘛，這個不影響。」

　　顧大娘又道：「成，那就勞煩諸位安靜的坐下喝點水等一等，嫦兒昨夜回來的遲，眼下還沒起床，等她起了，便會安排大家去看料子，選料子。

　　「我會大家發一支竹籤，竹籤上的數字便是大家的挑選順序。

　　「這順序，是按照你們到場時間排的，不信，一會兒發到手可以左右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