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帶著何春山隨海防隊往呼聲最大處跑，一路過去，道路兩邊的火龕有序被點燃。

　　隻是這短短的時間，橙紅色的火光幾乎照亮整個村莊。

　　前方廝殺聲更盛，六子指了指錯落在村莊各處的木製高台，「春山大哥，我要去前頭支援三爺他們了，你找個高位掩護我們，握直刀的髮型奇奇怪怪的是海寇，拿彎刀木棍的是咱們自己人。」

　　何春山一愣一愣的，手還有點抖，茫然的點頭，直到六子跑遠，才按照他的囑咐沖向近處高台。

　　野獸他就獵過許多，人，還是第一次，心裡到底有些慌，差點兒跌一跤。

　　等他上到高處，視線豁然開朗，隻見橙紅色火光中，吳大人跟林姑娘背靠背衝殺在最前方。

　　他們近處是白公子跟六子，適才還同桌吃飯的幾個大娃娃也在其中，四人守望相護，槍出如龍，虎虎生威。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他早上見過的漢子們，或是手提大砍刀或是長槍木棍。

　　有的身型敏捷，有的稍顯笨拙。

　　橙紅火光中，還能看到戰場近處的住戶門口，都有人手持刀槍木棍執守，有年輕婦人，也有白髮老嫗。

　　好似除了走不穩路的小娃，每一個人都在為守護自己的家園努力。

　　何春山身體裡的血液莫名就燒了起來，燒的握弓的手也穩當了。

　　從來隻知道將這身本事用以維持微薄生計的老實漢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意義。

　　何春山立於夜色下的高台中，拉弓上箭一氣呵成，到底還是第一次以人為靶，第一箭射偏寸餘，未能射中要害，但也為正在跟那個海寇搏鬥的兄弟爭取了寶貴時間，順勢又在那海寇身上補了一刀。

　　這一箭給了何春山莫大的鼓勵，緊跟著調整方向，又射出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直到用光箭筒裡的箭簇，再無失手。

　　海防隊原本也培養了一批射手，但都是新接觸，準頭不夠，隻能在近處打掩護。

　　今夜有了何春山助力，每每遇險總有箭簇神助。

　　廝殺持續了近小半個時辰，銅鑼聲再次響起。

　　原本緊閉的門戶先後打開，人們或挑，或提，或端著木盆水桶出門沖洗道路。

　　等何春山下了高台，路面上已經隻剩下濕意，血腥味也散去了大半。

　　這讓他再一次震驚於這個村莊的秩序，咋舌許久，也沒在有限的辭彙裡找到一個能形容自己有震驚的辭彙……

　　前方收拾戰場的事務由周海帶人接手，林嫦兒等人下了戰場，結伴去還武器。

　　林嫦兒跟吳清豐還有白少安以及六子幾人的武器都不用還，但是他們得幫忙去接收。

　　正好遇上怔愣在路邊的何春山，六子一把攬住他的肩頭，「牛啊，大兄弟，百步穿楊，箭筒都射空了！」

　　何春山撓撓頭，「你們，你們才厲害，我，我就是一個搞偷襲的。」

　　林嫦兒笑笑，「兵不厭詐，這不是偷襲，就是正大光明的射擊。」

　　吳清豐也拍拍他的肩膀，「做的很好！」

　　何春山嘿嘿笑，心裡無比有成就感。

　　海防隊的漢子們都足夠自覺，林嫦兒幾個隻花了兩炷香的時間便清點完武器。

　　一行人又熱熱鬧鬧的回顧家吃晚飯。

　　除了遠攻的何春山，林嫦兒吳清豐，白少安跟六子無可避免的都沾了一身血漬。

　　好在顧大娘早早燒好的水，他們到時，幾個小子們已經在浴房沐浴。

　　林嫦兒的洗澡水，也早早由顧大嫂跟顧母幫著送進房裡。

　　六子比較隨意，端了盆熱水去了後院水井旁擦身。

　　白少安跟吳清豐的洗澡水也送去了白少安的房間。

　　林嫦兒做事自來麻溜，關鍵是，還沒吃飯呢，先幹了一架，餓的慌。

　　火速洗完澡換好衣服出去，就見院子裡已經聚了好些人，圍著何春山在討教箭法，一個個都對他豎起大拇指。

　　何春山一老實漢子，嘴也笨，隻顧撓頭憨笑，還是林嫦兒說何春山還沒吃飯，才替他解了圍。

　　不多時，吳清豐兩人也出來了。

　　幾個小的更是早早換好衣服坐在飯廳裡等著了。

　　顧大娘跟顧大嫂顧二嫂將熱好的菜重新端上桌，幹了一場體力活，大家早就餓壞了。

　　飯量比平時都大些，飯菜吃了個精光還不夠，顧大娘跟顧大嫂又煮了一鍋麵，才算勉強吃飽。

　　飯後，六子送何春山回家。

　　林嫦兒跟吳清豐又去跟周海以及霍老做總結，順便探望受傷的兄弟。

　　這回大家都有了經驗，又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訓練，受傷再所難免，好在沒有重傷的。

　　之前受了重傷的霍家小孫子跟周家小子，也已經逐漸康復。

　　霍老又提了幾點自己對今夜作戰過程的看法，幾人商議了一番優化方案。

　　最後提到何春山，霍老爺是讚不絕口，當聽說吳清豐已經幫他們把人挖過來時，霍老臉上笑意怎麼都掩不住，「好啊，有這樣的人才幫忙，若是能再訓練一批射手出來，咱們往後對上海寇就更加有把握了。」

　　林嫦兒點頭說是。

　　周海反是有些猶豫，「就是，他有這麼一身本事，那邊的裡正肯放人麼？若是……」

　　欲言又止，看了林嫦兒幾人一眼，見幾人都示意他往下說。

　　他又道：「我是說如果，如果海寇進犯他們村，若是有這樣的人在，也能替村民們爭取點時間。

　　「咱們這樣把人弄過來，會不會不好？」

　　林嫦兒闔了闔眼睫，這個問題她之前自然也是想過的，即便不成氣候，每個村裡也總有一批熱血青年，總能救下一部分人。

　　不過，「海叔，何大哥是小河村人，隻要咱們能守住，海寇便進不到小河村去的。」

　　吳清豐點頭，「是這樣，昨日我們才去過他家，他在那邊的日子也比較清苦，我們便想著將人招攬過來。

　　「一則跟咱們一起抵抗海寇；二則其實也是為他自己守後方家園。

　　「當然，嫦兒的意思是，他若願意，便讓他在臨水村落戶。」

　　周海撓撓頭，「這……」不是他不樂意，主要是他雖然是裡正，但有些事，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田地房屋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