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兒子有罪
沈舒意帶著醫女進到正屋,便見桌上的燭燈已經點燃。
沈老夫人頭戴抹額,披著件外衣,坐在床榻,正由秋蓮姑姑服侍著。
「祖母可好些了?方才我聽聞您咳嗽的厲害,怕是夜不能寐。」沈舒意主動上前。
沈老夫人打量著她,溫聲道:「我這也是老毛病了,倒是無礙,不過方才聽秋蓮說你手腕上的傷發作,現下如何了?」
醫女在一旁解釋道:「二小姐手腕上的傷應當未傷及筋骨,但許是勞累過度,多少有些損傷,需要好好靜養。不過相較之下,二小姐的氣血虧空,身體孱弱,若不好好調理,日後恐怕子嗣艱難……」
聞言,沈老夫人的神色嚴肅了幾分:「竟嚴重至此?」
醫女應聲道:「正是。」
沈舒意則是道:「祖母,還是別提我了,我到底年輕,怎樣都能調理過來,倒是您,正巧您醒著,不如讓醫女替您再診診脈吧,也算讓孫女安心。」
沈老夫人的視線落在沈舒意的臉上,少女清瘦,一雙眼澄澈乾淨,空靈澄明,固然帶了些不符合年紀的沉靜冷淡,卻滿是關切,格外讓人動容。
「罷了,那便勞煩醫女了……」
*
舒寒苑外。
沈景川和秦雪蓉一行人氣勢洶洶的趕到舒寒苑時,沈靜安正在賣力發洩著他的不滿。
他今日本就飲酒,這會帶著幾分醉意,更是張狂無忌。
「說啊!說話啊!你不是曾經京城的第一公子麼!如今怎麼像狗一樣趴在我面前!」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寫不寫!」
「怎麼,寫首詩對你來說那麼難麼?難不成大哥已經江郎才盡,不僅成了個癱瘓在床的廢人,連腦子裡也都成了漿糊!」
沈景川和秦雪蓉來到內院時,聽到的便是這熟悉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咳咳…咳……」
沈舒寒雙眼木然,似乎全然聽不到沈靜安的羞辱,更是毫無反應,仿若一個真正的死人。
可他越是如此,便越是激怒沈靜安。
沈靜安揚手便又給了他一拳:「說話!你是啞巴了不成!真不懂爹怎麼不一碗葯毒啞了你!」
沈舒寒輕笑出聲,氣若遊絲:「想要詩?自己做…咳咳……」
沈靜安一想起今日那首嘲諷他的打油詩,便更加氣惱:「你以為你會做幾首詩就了不得了是不是?我告訴你,我一樣寫得出讓人傳頌的天下名篇!」
沈靜安氣的不輕,隻覺得沈舒寒就是個硬骨頭。
這一點,他自然早就知道。
隻不過因為嘗到過甜頭,如今才更加不甘,總想著從他身上再榨取些價值。
「好啊,既然你這麼有骨氣,我偏要你跪下求我!」
沈靜安蹲下身,神色陰翳又惡毒,不急不緩道:「沈舒寒,你最在意你那個妹妹是不是?我……」
秦雪蓉聽到這,臉色已經徹底變了,一瞬間,慘白如紙。
「安哥兒!」她厲聲開口,打斷了沈靜安沒說完的話。
沈靜安愣了幾秒,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他下意識轉頭看向門外。
緊接著,門『砰』的一聲被人踹開。
饒是沈景川難以置信,可眼前見著的一切,卻還是讓他震驚!
一身錦衣華服沈靜安,光鮮亮麗,可偏偏,他那雙玉錦的靴子正死死踩在沈舒寒臉上。
被他踩著的少年,蓬頭垢面,瘦的宛若骨頭架子,臉上一片青紫不說,嘴角已經掛滿了大片血跡,顯然奄奄一息。
哪怕早已對這個兒子失望,可這一刻,沈景川的心還是不由自主的痛了一瞬。
那畢竟是,曾被他寄予厚望的兒子……
「沈靜安,你在做什麼!」沈景川怒聲開口,一張俊逸的面孔上,雙目欲裂,似是難以相信面前的一幕。
沈靜安被嚇的一個哆嗦,瞬間酒醒了大半。
他連忙收回腳,眼底帶著少見的慌亂。
秦雪蓉更是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暈了過去。
可她知道,她不能,若是她這會倒了兒,誰來替安哥兒善後,他的孩子可怎麼辦!
隻片刻間,阿照匆匆爬上前道:「老爺!求您救救大少爺吧!大少爺快不行了,您若是再不管,大少爺就要死了!」
「爹!你聽我解釋……」沈靜安回過神來,強做鎮定。
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亂,他越是亂,越是慌,便越顯得他無理。
反倒他冷靜下來,父親才有可能相信他的說辭。
沈景川見他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果然冷靜了幾分:「那你便好好給我解釋,為何深夜你不就寢,人卻出現在這!還有,你是在對寒哥兒做什麼?他身上的傷可是你打的!」
見此,秦雪蓉則是道:「安哥兒,到底怎麼回事?你今個還同我說自己的文采遠不如你大哥,隻恨你大哥不能振作起來,怎麼如今你就來欺辱於他,我平素都是怎麼教你的!」
秦雪蓉這話看似指責,實則提點。沈靜安當下便反應過來。
「爹,兒子有罪!」話落,沈靜安便掀起衣擺,當著一眾人的面先對沈景川跪了下來。
「兒子今日睹物傷懷,不免想起幼時大哥手把手教著兒子寫字的模樣,可自大哥受傷以後,他便一蹶不振,自暴自棄。」
「兒子今日過來,本想勸大哥重新振作,縱是手腳已廢,可大哥的腦子卻是清明的,仍能為我大乾、為我沈家效一份力!」
「可沒想到…沒想到大哥還是老樣子,自甘墮落,不思進取,不論兒子怎麼勸,他皆是冷嘲熱諷,隻笑兒子才學遠不及他,哪裡有資格評判於他。」
「兒子惱羞成怒之下,才會口不擇言,縱是被大哥羞辱,也隻盼著隻要大哥能再作詩一首,兒子便也再無憾事。」
聽著沈靜安的話,沈景川的怒氣果然緩和下來。
秦雪蓉輕輕鬆了口氣,隻覺得心臟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險些捏爆。
而此刻,那隻手正緩緩卸去力道,讓她周身終於有了些溫度。
幸好,幸好她也跟了過來,否則安哥兒不知道他父親聽去了多少,慌亂之下更未必知道要怎麼為自己開脫。
真的是,好險…好險……
「這麼說來,二哥哥一片苦心,皆是為了大哥?」偏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道清潤乾淨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