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他不可能回頭
九儔收手站回沈舒意身側,柴彬卻有些茫然。
誰?
誰會想要見他?
「沈小姐真是手眼通天,竟能悄無聲息的把我從大理寺監牢運出來。」柴彬枯瘦的臉龐,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
沈舒意隻是淡淡的看著他,並不急著開口。
「也是,有他幫你,又有什麼做不到的。」柴彬自言自語,滿眼死氣。
受那『碧海青天』之毒時,他隻想求個痛快,想要一死了之。
可真當那毒解了,他又好像沒勇氣去死。
可他柴彬不該就這麼死在一個女人手裡?就算不能死在戰場,最不濟,也該是斷頭台上!
又或者,於囚車中,招搖過市,人人痛罵。
總歸,不該如此刻這般,死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手裡。
沈舒意眸色冰冷,忽然道:「柴大人瞧不起女人?」
柴彬回過神來,冷笑:「女人就該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沈小姐就是捅破了天,又能得到什麼?」
沈舒意挑了下眉梢,杏眸疏冷:「那麼柴大人背叛舊主、背叛同生共死的兄弟、背叛大乾無數鐵骨錚錚的男兒,柴大人又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嗎?」
柴彬一時語塞。
他所求為何?
自然是封侯拜相、震鑠古今、名垂青史!
自然是金玉加身、權勢滔天、富貴無雙!
可如今呢?
他得到了嗎?
他好像短暫的得到過一些,卻又終將失去……
沈舒意也沒再同他繞圈子,冷淡道:「我同柴大人做樁生意,你將麓山之戰知道的所有細節盡數相告,他日柴家被滅之時,我可以替你柴家,留下一條命在。」
沈舒意微微俯身,直視著柴彬那雙滿是血絲的眸子,語氣篤定。
柴彬愣了片刻,忽然大笑出聲:「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柴家的生死,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女人做主!荒謬,簡直是荒謬!」
沈舒意沒笑,隻是平靜的看著他。
等柴彬笑夠了,她才緩緩道:「柴彬,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
柴彬喉嚨發緊,聲音低啞:沈舒意,你實在狂妄!
沈舒意遺憾:「看來,柴大人不信我。」
柴彬死死盯著沈舒意:「沈小姐就算能扳倒柴家,可你不可能鬥得過三殿下,柴家覆滅,三殿下必定會為我柴家討個公道!」
「蕭鶴羽?」沈舒意冷笑出聲:「他尚且火燒屁股自身難保,你倒還敢指望他替你討個公道?」
「何況公道這兩個字,你柴家配嗎?」
沈舒意聲音冷厲,直將柴彬問的啞口無言。
見問不出什麼,沈舒意沒了耐性,站起身,冷冷的注視著柴彬:「柴彬,這世間有那麼多條路你不走,頂天立地的男兒你不當,偏要去給蕭鶴羽當狗,就這麼痛快麼?」
沈舒意眼底的鄙夷深深刺痛了柴彬,柴彬突然劇烈的掙紮起來。
「你一介婦孺,你懂什麼!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我!」
他雙目猩紅,對著沈舒意怒吼。
就在這時,密室的門被人從外打開,江漓臉罩面具,從外進來。
「她若沒有這個資格,不知道我有嗎?」
男人聲音沉穩,音色乾淨,細聽之下,似是帶了些顫意。
柴彬下意識擡頭,便見男人修長的手指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那一瞬,他瞳孔緊縮,仿若見了鬼般,處在巨大的恐懼之中。
「你…你…你沒死!」
看清那張臉的一瞬,柴彬如遭雷擊。
姜離!
「你怎麼會沒死…你怎麼會沒死!」柴彬劇烈的掙紮起來,身上的鎖鏈發齣劇烈的聲響。
姜漓拔刀替他斬斷鎖鏈,朝著他步步逼近:「為什麼?我爹待你不薄,待你柴家更是不薄!你們為何要陷害於他!」
姜漓走到柴彬面前,雙手抓起他的衣襟,眸色慾裂,帶著讓人心碎的痛意。
他爹那麼好的人,曾救過柴智的命,更教過柴彬不少功夫……
他們在邊疆日子雖苦,卻明明暢快又自由。
「這京中的權勢就那麼誘人麼?」
「就能讓你柴家背信棄義,將槍頭對準自己的兄弟麼!」
江漓一把將他甩在牆上,渾身都在發抖。
沈舒意坐回八仙椅,沉默著看向柴彬。
人性經不起考驗,或許在許多個不經意的瞬間,隻需一個剎那,人就會做出截然不同的選擇。
面對著江漓,柴彬終於有所動容。
「你知道的…我改變不了他們的決定……」半晌,柴彬才吐出一句話來。
那時他年歲不大,最初知道這決定時,難以置信。
可就算他是柴家的嫡子又怎麼樣呢?
沒人會聽他的!
『砰!』
江漓一拳狠狠打在柴彬的臉上,怒道:「當初我們一起發過的誓你都忘了麼!」
「我們一起練箭、騎馬、殺敵、喝酒的日子你都忘了是不是!」
江漓臉頰緊繃,一手抓著柴彬的衣襟,一拳又一拳狠狠砸在柴彬身上。
這一次,柴彬沒躲。
他緊緊閉著眼睛,自嘲道:「那又怎樣呢?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父親告訴他,一切都會過去的。
母親告訴他,他很快會有新的女人,那個在邊疆和他一起長大的女人,再平凡不過。
祖父告訴他,隻要手握權勢,他還會有更多的朋友。
他來到京城,確實見到了更繁華的街巷,也見到了更詭譎的朝堂,他見到了比邊疆更精緻的珠玉,也見到了風情萬種的各色美人。
他也確實有了更多的朋友,有了要重新效忠的主子。
他漸漸變得和他們一樣,似是徹底融入了這裡,更嘗到了權力的滋味,他,再也想不起曾經。
雁城是個風沙漫天、滿目枯黃的地方,在那頂著烈日苦訓的日子實在算不得美麗,每日被敵軍追著像是被咬了尾巴一般逃竄,也著實算不得什麼美好的回憶。
偶爾和江漓他們一起打個野味,偷喝點烈酒,似乎就成了枯燥生活中最暢快的記憶。
那些他來到京中之後,最不屑、最不願回憶起的過往,不知為何,在今日見到江漓的一瞬,竟覺得讓他懷念。
或許,他其實早就懷念了那種日子吧。
可有句話父親沒說錯,人總是要往前走的。
他不可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