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上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沈舒意暗罵出聲,輕出了口氣,俯身朝著他的唇瓣覆去……
少女的薄唇帶著微涼的澀意,沈舒意此刻顧不了那麼多,渡氣給他。
她不是什麼善人,卻仍舊希望謝璟馳活著。
活著替那些冤死之人討個公道,活著替那些在暗沉中掙紮的螻蟻爭一縷天光。
這條路太難,沈舒意想著,哪怕多一個,也是好的。
沈舒意跪在江邊,因為力道太大,江邊的沙礫和塵泥,磨破了她的膝蓋。
她又摁壓了他胸腔幾次,再度渡了口氣給他。
眼下,她唯一慶幸的,大抵就是謝璟馳這張臉實在好看,不至於讓她親不下去。
如此,反覆了幾次。
昏迷的男人睫毛輕顫,劇烈的咳嗽幾聲後,吐出一口水來。
謝璟馳緩緩睜開眼,盯著上方的天空。
此時,正午剛過,艷陽高懸,陽光撒下的絲絲縷縷的暖意,大抵是滿是蕭瑟和寒風中,唯一的慰藉。
沈舒意跌坐在一旁,喘著粗氣。
唇瓣上仍舊留著酥酥麻麻的觸感,謝璟馳轉頭看向身側的少女。
對上那雙澄澈空靈的眸子,謝璟馳幽幽道:「沈小姐是不是該對謝某負責。」
「咳咳…咳……」
沈舒意本就力竭,聽見這話,一時咳的喘不上氣,劇烈的咳嗽起來。
「謝大人心態真好。」沈舒意緩過來後,忍不住開口。
謝璟馳瞥了眼少女蒼白的臉色,艱難道:「先找個地方把衣服烤乾。」
這種時節,受涼垂上一刻寒風都容易風邪入體,別說她們二人滿身是傷。
沈舒意也知道厲害,先是扯了塊衣襟,將腿上還在滲血的傷處勒住,暫時止血後,爬起來撿了根棍子。
可等她轉頭,便瞧見謝璟馳坐在江岸旁的地上,沒有動作的打算。
「謝大人這是…腦子進水了?」
謝璟馳唇瓣發白,一雙漆黑的瞳仁直視著沈舒意,沉聲道:「我走不了,沈小姐先走吧。」
沈舒意回過神,才注意到他腿上有一道傷,皮肉外翻,在水裡泡的發白,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再向上看去,這人腹部、肩膀、手臂,竟沒一處好地方。
偏他坐在江邊,江風將他濕漉的髮絲吹的黏在臉上,讓那張本就白皙的面龐,襯托的更加蒼白、毫無血色。
可明明如此的狼狽,他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俊美。
那雙狹長的鳳眼冷厲深沉,帶著幾分邪肆和灑脫,像是有兩彎勾人的鉤子,並不在意生死。
沈舒意看著面前的男人有些恍惚。
她隻是忽然想起了蕭廷善,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也曾和蕭廷善同生共死,患難與共、可最終卻敵不過皇權富貴,死狀凄慘。
如今這一世,她倒與謝璟馳這個不甚熟稔的人又一起經歷了生死,有時候人活一世,當真不知道誰會和誰的命運牽扯在一起。
隻是這一世,等待她的結局又會是什麼呢?
四目相對,謝璟馳一言未發,看向沈舒意的目光中甚至帶了些溫柔。
沈舒意緩緩道:「謝大人連累我至此,實在可恨。」
謝璟馳輕笑了笑,聲音多了幾分溫和:「又蒙沈小姐相救,謝某上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沈舒意愣了片刻,想起前世的這位謝大人,不由得道:「或許。」
話落,沈舒意沒再廢話,一瘸一拐的上前,架起謝璟馳的胳膊,將他扶起。
「走吧,能走一程是一程,眼下蕭鶴羽的人還沒追上,我尚且能帶謝大人一程。」
沈舒意沒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人性經不起考驗,就連她自己也不確定,到了生死攸關的最後一刻,會不會拿謝璟馳擋刀,但至少,在良心尚存的情況下,她願意多走一程。
謝璟馳眸色漆黑,側過頭看向將他撐起的少女。
她髮絲淩亂,巴掌大的小臉泛著瑩潤的白皙,因著染了些泥污和血跡,這會像是一塊微瑕的白玉。
她睫毛纖長,眉宇間帶著些疏離和冷漠,一雙杏眼純凈溫良,帶著看透世事後的平靜和坦然,隻是明明如此冷淡涼薄的一個人,卻又奇異的讓人想要靠近,像一團和煦的火光。
察覺到他的視線,沈舒意轉頭看向他。
不看還好,這一看才發現男人額角似乎在落入江中時,磕到了石頭,方才雖沒癥狀,可這會卻有殷紅的血液順著那光潔的額頭一滴接一滴滾落,而他的一雙眼,眼底竟也泛出了血色。
沈舒意皺了下眉頭,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得見麼?」
「嗯,有些模糊,看不清東西。」謝璟馳乖巧應聲。
沈舒意唇瓣輕抿,一時間倒說不清謝璟馳是幸還是不幸。
她沒再做聲,扶著他兩人一瘸一拐的打算尋處山洞,至少,先有個落腳的地方,將衣服烤乾,處理一下傷口,也恢復些體力。
沈舒意走的艱難,她雖能忍,卻自幼沒吃過太多苦楚,所以疼是真的、痛亦是真的,而且這副身體實在嬌氣,弱不禁風、氣虛體弱,以至於沈舒意不得不感慨一聲世道艱難。
沒多久,沈舒意便滲出了一層薄汗,腿也像是灌了鉛一樣的沉。
她越發吃力,謝璟馳卻好像越來越沉,到最後,沈舒意連喘息都覺得無比艱難,像是背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前行。
「謝璟馳!」
不多時,謝璟馳忽然脫力,整個人朝著沈舒意壓了過去。
僅靠自己的力量,沈舒意根本支撐不住他的力道,兩人一時間齊齊倒了下去。
沈舒意氣息不穩,轉頭看去,便見男人蒼白的臉色上泛出了些不正常的紅暈,她愣了片刻,心沉了下來。
發熱了。
這可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恰在此時,不遠處的林中傳出了些動靜,沈舒意和謝璟馳同時擡眸看去。
二人俱能聽到刀劍劃開枝葉的聲音,能聽到馬蹄奔走帶來的大地的振動,能看到山澗被驚飛的鳥獸……
沈舒意麵色冰冷,知道更糟的來了。
不論是柴彬還是呂謙,都不是酒囊飯袋,不會蠢到認為他們摔落江中就會慘死其中。
所以,他們追來了。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沈舒意的視線再度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謝璟馳的頭昏昏沉沉,卻也同時看向她。
他輕笑了笑,聲音低啞:「沈小姐先走吧,你對謝某已是仁至義盡,帶著我,你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