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禾看向元熹的目光中多了幾絲詫異，強忍著平靜問道，「是你三哥哥自己同你說的嗎？」
元熹搖搖頭，「三哥沒有，是兒臣自己猜出來的。」她又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母後……我聽宮裡的老太妃說過，說是當年先帝朝的時候，皇祖父最偏愛的就是二伯父，也就是齊微姐姐的父親，而二伯父又與沉穩的大伯父不同，最是瀟灑不羈之人，或許……自古帝王都是會偏愛較為純真的那一個，而防著沉穩的，畢竟……前者要好把控多了……」
「那元熹認為，」晏清禾問道，「率真不羈的那一個，就必定單純嗎？」
元熹抿嘴一笑，反問道，「那母親覺得元熹單純嗎？」
二人雙雙擡眸，對上視線的那一刻，當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那元熹覺得，你三哥哥單純嗎？」
元熹思索片刻，「或許是吧。至少兒臣覺得，三哥哥可不比兒臣要壞呢！他對我，和對其他姊妹都很好，熱情體貼，比大哥哥都更要像父皇的長子。」
「其實……」元熹又道，「無論三哥是何面貌，重要的是父皇喜歡三哥的樣子。母後……咱們小六平日裡乖巧聽話，你我自然覺得他好，可是在旁人眼裡，指不定覺得咱們小六心裡揣著事兒呢！他也大了，在父皇面前表現的機會越來越多，這個時候可不能落在三哥的後面啊！」
說罷，元熹捏了捏照兒的小臉，沖他甜甜一笑，小六也報以姐姐一個微笑。
晏清禾聽聞元熹所言，心中的確一怔，她沒想到元熹時年不過九歲，就已然如此老成，心計更遠勝於舜華許多，倒有些多智近妖、慧極必傷的苗頭。若元熹是位皇子，自己何愁不能將她推上那個位置？
她再看了一眼照兒，這孩子三歲多，雖然心智健全，但遠遠比不上當年的元熹，何況這孩子心性確實有些軟綿，又如何能讓他父皇滿意？
「母親勿憂，」元熹安慰道，「兒臣以後會好好培養照兒，不會讓他輸給三哥一分一毫，也會讓照兒向父皇證明，嫡長這個身份，咱們齊琰當之無愧。」
「好，母後都聽你的。」其實對於晏清禾而言，讓元熹小小年紀承擔這麼多，她心中是有愧的，但轉念一想，既是身在帝王家，這些道理自然越早明白越好。
「我也都聽姐姐！」照兒搶著說，倒把在場幾人逗得笑出了聲。之後，元熹便把小六抱在自己身邊，細細地教他下起棋來，一片其樂融融。
之後的日子裡，元熹便尋了個法子，約四哥齊澤一同去紫竹林後的一片蓮花池餵魚。如今六月，正是蓮香撲鼻的佳節，澤兒沒有推辭，歡歡喜喜地應下了。
誰知二人相約好一同前去，到時才發現有一身影在紫竹亭下，定睛一看，竟是福陽宮的沈更衣。
澤兒一愣，看了身旁的四妹妹一眼，便猜到了四妹妹的意圖，轉身便要走。元熹立刻抓住他的衣袖，做出一副無辜可憐的模樣，問道，「四哥哥走什麼？」
齊澤雖不滿元熹欺騙了自己，但還是耐心應道，「我母親不讓我去見她。若我見了，我要被責備不說，我身邊的宮人也要遭殃，連你，四妹妹，或許母親再也不讓我和你玩了……」
「所以四哥哥是在怪我嗎？」
「我……」
不等齊澤猶豫，元熹又楚楚可憐道，「是，是我計劃好的，讓四哥哥和沈娘娘見上一面，四哥要怪就怪我好了，我也會去向惠娘娘請罪。可是隻盼四哥哥見一面沈娘娘，或許是最後一面了……」
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哽咽。
「怎麼了？」齊澤聽聞是最後一面，頓覺不妙，也慌張地詢問起情況，「可是她生了什麼病？」
元熹點點頭，一滴晶瑩的淚珠落了下來，隻埋頭道，「沈娘娘自從上次見過你之後，身子就一直不好，太醫隻說是心病太重，怕是隻有半年的光陰了……所以沈娘娘來求了我和母後，想要見你最後一面，也死而無憾了。元熹想著，解鈴還須繫鈴人，或許沈娘娘見了四哥，心情也能好些，或許就不會……」
說罷，元熹嗚咽地哭了起來。
「這……」
齊澤兩難，一面是生他養他教他的母親，一面是一個初次相見就頓感親切、如今病入膏肓的將死之人，他難以抉擇。
其實……
在宮中那麼多年，雖然母親時時刻刻管著他，但他還是聽到了一些風聲……
他們說……
齊澤搖了搖頭，他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可是……若傳言是真的，自己真的能做到無動於衷嗎？
齊澤不知道，他含淚轉頭看向亭下那人，她正含笑看著自己，似乎在等著自己走過去。可是淚花糊住了他的雙眼，那人的面容也隨之模糊。
他猶豫再三，最終心下一橫，對元熹道，「走吧，我們去見她。」
元熹微微一愣，沒想到竟比自己預想的要容易許多，於是破涕為笑，點了點頭，隨他向亭中走去。
「兒臣請沈娘娘安。」齊澤語氣淡淡地說道。
按理來說，沈氏隻是更衣，自己原用不著向她表示，但她到底還有可能是自己的……心中無奈，對她又怨又憐。
「我的兒，你總算是來了，」沈熙宜也抹去幸福的眼淚，蹲下與他平行，溫柔道，「沈娘娘等你很久了……」
「沈娘娘找我有什麼事嗎？」
沈熙宜哽咽，半天說不出話來，憋了許久隻是道，「沒有……沈娘娘隻是想來看看你過的好不好……」
「我很好，多謝沈娘娘挂念。」
「那……那你母親對你好嗎？」沈熙宜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句話，「她有沒有苛待過你？有沒有打過你？」
「母親對我很好，」齊澤說完這一句，突然又鬼使神差、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說了一句，「娘娘放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沈熙宜聽完，半是欣慰，半是落寞。欣慰於孩子沒有受委屈，落寞於他竟和那人母子情深。
「沈娘娘，」齊澤終是下定決心問道，「你為什麼要待我這麼好？為什麼每次一見到我，就格外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