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一笑,「你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這幾日又舟車勞頓,自該好好休息才是,怎麼倒來本宮這兒湊熱鬧了?待會兒陛下尋你不見,該著急了呢。」
「皇後娘娘說笑了,」羅娢尷尬一笑,「臣妾如今略得了些聖寵,不過是因為家父的緣故,哪裡比得上陛下與娘娘是多年夫妻,情深義重呢。」
「情深義重……」晏清禾喃喃低語,隨後又自嘲道,「本宮可擔不起這『情深義重』四個字。」
羅娢心知皇後與皇帝有隔閡,她明面上是說自己擔不起這詞,實際上卻是在暗諷陛下罷了。
「臣妾明白,皇後娘娘是在做婕妤之嘆,可陛下他……卻並非是漢成帝那般薄情之人。臣妾近日侍奉在旁,知道陛下心裡一直挂念著娘娘,隻是不方便開口罷了,帝後不合,也不利於朝堂穩定啊,娘娘……」
「他派你來說這些的?」晏清禾微微蹙眉。
羅娢搖了搖頭,「是臣妾自己挂念陛下和娘娘,所以想要解了陛下和娘娘心頭之憂。」
晏清禾暗暗笑她傻,帝後和好於她有什麼好處?反倒是要把這到手的恩寵給推出去……
「為何?你不在乎他嗎?」晏清禾好奇道,她原以為,這姑娘也是個難逃情劫的癡兒。
「臣妾……」羅娢猶豫片刻,「陛下本就不屬於臣妾一個人,他對臣妾好,這就足夠了,臣妾也希望陛下能夠解了自己的心結。」
傻子,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晏清禾心中暗暗嘲道。
「他有什麼值得你牽腸掛肚的?你不是也清楚,他是沖著你父親才對你恩寵有加的嗎?」晏清禾皺眉,不願她走上自己的老路,忍不住提點她道,「況且,你有沒有想過,他難道僅僅隻是為了嘉獎羅家才做這一切的嗎?」
她就隻剩下將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宣之於口了,她不信那人還不明白。
羅娢其實是五分清醒、五分沉淪,懷春的少女第一次遇到了帝王的偏愛,她的心中又怎麼會沒有一絲漣漪?縱然知道背後的緣故,但她不信柔情繾綣之間的溫言軟語,隻有算計存在。
「那娘娘覺得臣妾該如何呢?世人都盼著夫妻恩義,沒有見哪個女子竟要想著把已經到手的情愛給推出去,誰會放著寵妃不做,而要執意守在孤寂的冷宮裡呢?」
「羅妹妹要明白,」晏清禾勸道,「自古寵與愛是兩回事,陛下是如此,你也該是如此。帝王的寵愛不過是一時情好,古時魏文帝與甄夫人恩愛十餘載,未見一異腹子也,然則最後還不是眼都不眨就將其賜死?本宮不是讓妹妹推去那些唾手可得的恩寵,隻是憐你年紀尚小,不願你沉淪其中,走了本宮和先皇後的老路,否則若是要陷在泥潭裡才清醒,豈非悔之晚矣?」
「可若連寵都算不上愛,那什麼算得上是愛呢?難道要冷落她、排斥她,這才算是愛嗎?」羅娢輕聲反問道。
晏清禾無奈輕嘆一聲,「都說『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妹妹如今這般,也是情理之中,本宮無可指摘……
隻是,自古帝王多薄情,所謂『朝承恩、暮賜死』乃是常事,你若今日將這恩寵視為愛意,將來受到冷落之日,這愛意又做何解呢?
罷了,罷了……你還小,日後自會理解的……」
羅娢年紀尚輕,不知皇後其中苦心,然則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她亦不願相信皇後所言是真,她自以為看得清醒,認為面對皇帝的寵愛也,自己能保持理智。
「多謝皇後娘娘教導,臣妾心中有數,娘娘勿憂。」
「唉,你是不撞南牆不肯回頭了……你走罷,平日裡保重身孕,尤其是腹中……」晏清禾頓了頓,終究還是不忍傷害她如今那一層幸福的幻影,「你如今有了孩子,多少人眼紅著呢,保護好他。」
羅娢一怔,並未聽出其中的言外之意,隻起身道,「多謝娘娘關懷,臣妾告退。」
待羅娢離開,微雨圍上前來,好奇道,「娘娘剛剛提點羅昭儀要保護好腹中胎兒,以防小人謀害,可是誰會謀害她呢?若說是真貴嬪,奴婢覺得她雖然有些莽撞,但害人的膽子還是沒有的,而且娘娘若要護住那個胎兒,如何不去提點真貴嬪呢?」
「傻姑娘,你不是也說了嗎?玉牧沒有這個膽子,自然不足為懼,」晏清禾嘆道,「隻求她這胎是個公主罷……」
「娘娘是怕她生下皇子對咱們不利?」
晏清禾笑道,「自有人會防著這個孩子的,比防著咱們小六更甚,何必咱們動手呢。」
微雨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一旁的落華眼眸一轉,思索片刻道,「娘娘,咱們何不如藉此契機,將計就計,演一出《長生殿》的好戲?」
……
午後,晏清禾難得的不曾告假,而特意起身作了一番眼前一亮的打扮,前去演武場觀望兩個孩子。
演武場上,皇嗣與宗室子弟們都在,比拼騎馬射箭,熱鬧非凡。幾位皇子射箭,彘兒與照兒幾箭皆中靶心,小五卻隻有一半射中箭靶邊緣,謝姝面露不快,但面對小五的求證,她還是朝孩子欣慰一笑。至於澤兒,他或許是為了照顧五弟,又或許是為了藏拙安身,有幾箭甚至不曾碰到靶面,眾人嘲笑於他,他卻安之若素,以一笑報之。
皇帝依次評過孩子們,然後走到羅娢身邊,爽朗笑道,「其他皇兒都已比試,咱們的孩子尚小,不如娢兒替他比試一番,如何?」
羅娢並不願出這個風頭,正欲婉拒,就見皇帝命人將禦弓承了上來。
「娢兒可是羅帥之女,襲得武將風範,如今可不許藏拙啊。」
羅娢見推脫不得,隻能硬著頭皮上場。她打量著遠處的靶心,又掂量著弓箭試了試,心中已有了幾分把握。
「唰——」
隻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破空氣,眾人朝箭靶看去,隻見離弦之箭不過射中箭靶邊緣,隻差毫米就會脫靶。
羅娢將弓放下,對皇帝輕聲道,「臣妾技藝不精,讓陛下見笑了。」
皇帝知道她是故意而為,笑了笑,沒有多言,反而舉起弓,手把手為她拉上,「無妨,朕親自來教咱們的孩子便是。」
羅娢隻當他是見不到自己被眾人所嗤笑,便羞澀地點了點頭,
晏清禾看得心中作嘔,不知其他嬪妃是否有此想法,但轉念一想此時恰是佯裝醋意的好時機,便在二人濃情蜜意之前,就朝皇帝道,「陛下,臣妾身體不適,受不住寒風刺骨,便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