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毓慶宮內。
炎炎烈日,陶婉然拖著疲憊的身軀,再一次回到寢殿內,更衣之後,無精打采地躺在榻上閉目養神。
纖凝屏退了眾人,關上門窗,將烈日拒之門外。自己則坐在台階上,為陶婉然扇風,也尋思著該如何開口勸說她一番。
「這大熱天的,娘娘您還總和從前一樣,滿宮裡的去打交道,又是何必呢?若傷了自己的身子,豈非不劃算?」
陶婉然緩緩睜開眼,過了片刻又將眼瞼垂了下去,不禁嘆息道,「我又何嘗不知道呢?隻是你也明白,咱們有什麼是能依靠的?若我似她們般出身高門大戶,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拿著大把的銀兩去收買人,我又何必要親自去擴展人脈。說到底,還是咱們家不中用罷了,堂堂侯爵人家,竟沒有一個後起之秀。」
纖凝安慰道,「娘娘,您可別這樣說,左右有您自己,依依奴婢看,在這宮裡論計謀,誰能比得過您去呢?」
「縱然這樣又如何?」陶婉然道,「我如今還不隻是一個小小貴人?既無子嗣,也無恩寵,不過為父兄賺了個閑官,家裡還算有了些臉面,僅此而已。」
陶婉然本來一向隨和淡然,並不著急於子嗣位分,但看到沈熙宜再度有孕,心中也難免泛起一絲漣漪。自己羨慕她,因為她什麼都有了,家世、恩寵、子嗣……提拔官員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而自己扶持家族卻要絞盡腦汁的出謀劃策。
如果自己是男子,又何必徘徊於後宮……
罷了罷了……
眼下房內隻有他主僕二人,門窗也都是緊閉著的。陶婉然打起了精神,問纖凝道,「纖凝,你覺得,除了恩寵,還有哪些晉陞的方式?」
「這……」纖凝詫異於自家娘娘怎麼竟一時在意起自己的名位來了,「娘娘是想……」
「我想撫養一個孩子。」
在宮裡沒有孩子,終究隻是等死罷了。可是自己沒有恩寵,又如何得來子嗣呢?
現在自己隻是個小小貴人,那即便有了這抱養孩子的機會,又如何能搶到?
「娘娘是想要三公主?」看著陶婉然真摯的目光,纖凝試探著問道。
陶婉然搖搖頭,江若華雖然頭腦簡單,好對付,但畢竟是個聽話的錢袋子,雖沒有敞開口等著自己去取,但擠一擠總歸還是能有些的。
「那是二公主?」
陶婉然再次搖搖頭,她聽說許玉容當年是太後引薦,如今又與皇後交好,且不知她實力如何,貿然出手,風險太大。
「那娘娘是指?」纖凝糊塗了,難道自家娘娘還想去搶大皇子不成?
陶婉然笑道,「這不是現成的就有一個嗎?隻不過還在肚子裡罷了。」
纖凝聽完更糊塗了,翊妃與她毫無糾葛,且位分居高,就算出了什麼事,那上頭也還有太後、皇後和貴妃呢,如何輪得到自家娘娘?
看著她一臉糊塗樣,陶婉然忍俊不禁,「傻子,在想什麼呢,本宮說的,自然是沈姐姐的這一胎。」
「娘娘這……」千年更加震驚了,「可是她不是一向與咱們交好嗎?」
「交好又如何?」現在輪到陶婉然詫異了,自己的纖凝什麼時候竟如此單純?「你倒還真拿她當個好姐妹相待?」
纖凝搖搖頭,解釋道,「奴婢知道,娘娘您在她手下的委屈和不甘。可是,如今她於咱們而言,畢竟是有利可圖,現在就下手,是不是太早了?何況,她也不好對付……」
陶婉然挑眉道,「有利可圖?在後宮裡那麼多人壓著她,我根本也指望不上,她不指望我來籌謀就謝天謝地了。至於前朝,我父兄的能力我一向清楚,加官進爵隻會助長他們為非作歹,到時候反倒偷雞不成蝕把米,還不如讓他們老老實實的待在原位上好,反正以如今的閑職,他們也惹不出什麼禍來。依我看,該是捨棄的時候就不要顧及著以往的情分——你見她捨棄李清芷的時候,可曾顧念著他們二人之間的情分?」
纖凝點點頭,覺得有道理,於是又問道,「那娘娘打算如何行動?」
「對於她?」陶婉然冷笑道,「不過是坐山觀虎鬥罷了,和從前一樣,沒什麼可擔心的。我相信如今的沈姐姐,即便沒有我的挑唆,也早已對太後恨之入骨了。」
……
晏清禾一行人,抵達行宮已經將近一個月了。五月中旬,晏清禾之前安排的畫舫一事小全子也有了眉目。
不過,卻不全然是好消息。
「奴才預備了兩艘小舫,想著畫舫雖小,但能置身於荷花之間,也更有情緻些,兩位娘娘、和三位姐姐坐在一艘中,奴才和幾個會水的太監坐在另一艘當中,也可預備不測。誰料,竟出了些岔子。」
「什麼岔子?」
「奴才將兩艘小舫試水之時,船還是好好的。但奴才剛剛放心不下,便獨自又去檢查了一遍,卻發現兩位娘娘坐的那艘的船身底,有許多粗壯的裂痕,而且奴才令人仔細一查,發現船身底下的榫卯結構也有些鬆散。」
「這是你試水前有的,還是後面才有的?」
「裂痕今日才有,榫卯結構的鬆散卻不知曉……」
「好拙劣的手段……」曹蘅在一旁聽著,忍不住吐槽道,「是有多傻的人才會查不出……」
晏清禾思索了一會兒,問道,「那船你可修復好了?」
小全子搖搖頭,「若是修好了,那證據不就被奴才毀了嗎?奴才隻按下不動,派了兩個信得過的小太監暗地裡注意著有關船的一舉一動,自己便立刻前來稟報娘娘。」
「你做得很好,」晏清禾讚許道。
小全子聽了有些不好意思,繼而問道,「咱們如今有了證據,可要上奏給陛下?」
晏清禾搖搖頭,「暫時不必。你可抓到真兇了?」
「這個……行宮內人員混雜,管理制度也不甚完善,除了娘娘這裡的,其餘人等入了夜就鎖園子,開始打牌吃酒,人員也沒個定向,倒難查清。」
「本宮也預料到了,所以眼下才不便稟報陛下,否則告訴了也無用。」晏清禾皺眉道,「本宮隻是奇怪,正如剛剛蘅兒所言,宮裡有誰竟如此堪憂,手段倒這般拙劣。那粗大的裂痕,倒像是故意讓人發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