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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殉國

去年春恨卻來時 廬隱 3598 2025-06-23 14:19

  

  大軍出征的第七日深夜裡,政事堂議政結束,皇帝來到了鳳儀宮。此刻晏清禾正在元熹所住的絳雲榭哄著兩個孩子睡覺,見齊越大步流星走了過來,趁他開口前,連忙沖他搖了搖頭,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好好好,」齊越坐在床沿,緊挨著她坐下,看著兩個孩子輕輕說道,「幾日不見,咱們的元熹似乎又長高了些,琰兒又胖了些。」

  「幾日不見,三郎倒是看上去憔悴許多,」她回首輕聲關心道,「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不過是許久未見,挂念你和孩子罷了,」齊越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一雙兒女,牽過她的手,「走,咱們出去說話。」

  晏清禾點點頭,心領神會,隨他步至暖閣外的廊下,暮春的天氣並不算冷,天高雲淡,月朗星疏。

  「剛剛捷報傳來,宣城之圍已解。」

  晏清禾聽罷,喜上眉梢,但轉眼又疑惑道,「可大軍不是才出發幾日嗎?可是得益於地方援軍的支援?」

  齊越點點頭,但卻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武安候戰死殉國了。」

  武安候?晏清禾腦中嗡嗡作響,那是晏家二房的老三,她與晏鳶的三叔、晏栩的父親。

  晏昭自縊,晏時中毒,二房的晏晨、晏曙、晏明三兄弟先後殉國。直至此時此刻,晏氏一族第三代的五人全部逝世,無一善終。

  晏清禾自是心痛不已,不僅是為她從未謀面的三叔而心痛,也是為晏氏一族而感到悲哀。一公兩侯、二後二妃又如何?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又如何?依舊是白骨如山、殘陽如血罷了!

  晏清禾緩了緩,剋制道,「三叔食君之祿,自當為君分憂,此戰身死,也是不負陛下所託了。」

  「朕明白,朕已經派禦史前往安撫了,隻是如今戰事要緊,等日後凱旋,朕再論功行賞。」

  晏清禾點點頭,「陛下所言極是,如今蠻夷入侵,來勢洶洶,自當以戰事為主,驅除韃虜,還我大晟一片安寧才是。」

  二人挽手閑庭漫步,園中群芳灼灼,沁人心脾。齊越道,「正是,先前政事堂議政,商議邊地形勢,朕與眾人都疑心,這韃靼向來弱於瓦剌,更是難以與我朝抗衡,如今卻以卵擊石。若說是這十餘年間養精蓄銳,也沒有如此大的能耐,隻怕是還與瓦剌聯盟,狼狽為奸,這才生出了幾分南下的野心。」

  「既是這樣,那瓦剌那邊不曾表示嗎?」晏清禾問道,「可既是兩軍交戰,反倒密而不發,豈不奇怪?」

  「如今邊地來報,說是未見瓦剌將領,可若是稱兩國沒有合謀,朕自是不信。我朝在瓦剌的探子傳消息說,那瓦剌王已經纏綿病榻許久,不久前誅殺了其妻與嫡長子,及其外戚一族,其餘嫡出皆逃亡在外,如今新立的儲君為庶長子奇達,由他全權處理政務。至於是否出兵,尚未可知。」

  晏清禾一怔,這似曾相識的局面,倒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她默默掃了一眼齊越,心想還是委婉些好,便將那弒兄之語隱去,隻道,「臣妾以為,瓦剌之變,似如春秋時晉國之事,驪姬亂政,逼殺申生,改立奚齊,迫使重耳、夷吾逃亡。否則,瓦剌各部虎視眈眈,瓦剌王何必要自斷臂膀?或許就是奇達挾王以令眾臣,效仿當年驪姬之亂也未可知。」

  「朕也懷疑過,」齊越道,「可奇達原本並無勢力,那又該如何掌權呢?」

  「或許……」晏清禾緩緩停下腳步,面向齊越,大膽猜測道,

  「正是與韃靼勾結。」

  ……

  翌日,鳳儀宮晨會後,中宮特意將敬德妃單獨留了下來,似有話要說。

  二人雖為堂姐妹,但相處多年,關係卻並不親密,或許是因謝姝的緣故,晏清禾始終留了一絲提防之心,不願與她親厚。

  但事到如今,作為她在宮中血脈相連的親人,或是管理保護嬪妃的中宮,晏清禾都覺得自己有義務將事情告訴她、寬慰她。

  「娘娘,可是有何要事?」晏鳶心中猜到幾分,忐忑問道。

  晏清禾頓了頓,對她柔聲道,「武安候殉國了。」

  「殉國?」

  這兩個字猶如晴天霹靂,狠狠地劈向晏鳶。晏清禾見她埋著頭,看不清其中神色滋味,卻也知她定然是悲痛更甚自己千倍萬倍。

  晏鳶輕輕用絹子拭去眼角淚水,這才擡頭強撐起一個苦澀的笑容,「娘娘勿怪,是臣妾失禮了。」

  「本宮的心和你是一樣的,親人逝世,如何能不傷神?妹妹要節制才好,切勿傷了身子啊……」

  晏鳶點點頭,「娘娘所言極是,三叔作為武將,為國捐軀乃是情理之中,隻嘆臣妾作為晚輩,卻不能恪守孝道,侍奉在長輩靈前,實在有愧。」

  「妹妹何必操勞?」晏清禾寬慰道,「三叔身後之事,自有栩弟安置,校兄亦可分憂解難,長輩未竟之業,自有他兄弟二人承擔。妹妹勿憂才是,若實在挂念,那不如多往寶華殿走動走動如何?」

  當聽得皇後提到晏栩之時,晏鳶的心突然又漏了半拍,一瞬間竟不敢直面眼前人,害怕暴露了自己不能見人的心思,害怕世人得知一屆宮妃,心裡竟然……

  她自嘲般地苦笑著,不知是怎麼了,竟第一次向晏清禾吐露了真心,

  「娘娘可知,臣妾的名字,為何沒有承襲這一代的『清』字?」

  晏清禾怔住,搖了搖頭。

  其實,晏家男女字輩本是相同,三代之輩為日,晏昭作為女子亦是如此。

  四代之輩為木,如晏渠晏校晏栩三人,然晏清儀之名,乃先帝一朝的太皇太後親賜,於是清字便成了這一代女兒字輩,晏清禾附遂,不過晏時不甘,便又以禾字相稱,從木亦從清。

  可唯有晏鳶不同,她既不從清,亦不從木。晏清禾也曾想過這個問題,隻覺或許是兩房關係疏遠,二叔不願附會罷了。

  晏鳶頓了頓,緩緩開口解釋道,

  「臣妾年幼時,名喚清雁,北雁南飛的雁,後來父親說雁字不好,每年都要南北遷徙,勞累得很,便將其改名為鳶。

  晏鳶晏鳶,或許父親是希望我能夠做一隻鷹,保護好自己罷。可事到如今,我想父親還是想錯了,雁比鳶好,大雁還能每年都回它北方的家,去看看它父親的墳冢,可臣妾卻隻能一輩子孤零零地待在這寂寥的深宮裡了……」

  原來她是想家了,晏清禾默默道。

  自己如何不知她的痛呢,但或許,自己比她要幸運些,至少若幹年間她還能有與父母團聚的機會,可晏鳶此生怕是都難以回到宣城邊地了。若再說那些沒用的話,她自己都會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可……」晏清禾還是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當日殿選時刻,連陛下都願意為你指婚,為何你又要執意入宮呢?」

  「我……」晏鳶正欲要將自己這麼多年的委屈一洩而出時,不知為何,又突然止住,似有什麼難言之隱。她頓了又頓,最終還是悲哀地閉上眼,一行淚如玉珠般落下,嘆氣道,

  「是我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當年她原本想著,若是不能嫁的人不是他,她寧願徹徹底底地斷了這份心思。更何況……她還愧對父親,似乎唯有入宮為妃光宗耀祖,才能夠報答晏家……

  可是……她錯了……她原本以為愛而不得就是最大的痛苦。可宮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無趣生活,被束縛在繁瑣禮教與四方宮牆的日日夜夜,都讓她感到無比後悔,萬分折磨。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晏清禾心中似有所思,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從她腦子冒出,可此事事關倫理,她不敢輕易說出口,亦隻能默默地守在她旁邊。

  不知過了多久,晏鳶神色才算緩了下來,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之舉,便隻好朝皇後尷尬地笑了笑。

  今日一曲訴衷腸,將二人又拉回到本該有的姊妹情意,遠勝於從前十餘載的速度。晏清禾亦是又悲又喜,再多留她安慰了半日,才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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