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夏聽著李正德這番話，心裡說不上來得酸澀。

　　她隻是擁有從前的李明夏的那段記憶，但是當時的李明夏心裡是怎麼想的，她並不知道，也無法感受到她的情緒。

　　但是想來，那一位姐姐那麼疼愛自己的弟弟，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一定心疼的不行吧。

　　「後來我就知道了，並不是什麼要求都可以被滿足的，也並不是大家的要求都是可以被滿足的，可以被滿足要求的隻有李正學，我不可以。」

　　「就算大家都是李家的孩子，真的可以得到上學的機會的，你隻有李正學一個人，我不行，我永遠都不可以。」李正學笑了笑，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一些凄慘。

　　李明夏坐在李正德不遠處，靜靜的看著他。

　　她還是沒有開口說話，並不是不想安慰自己這個弟弟，隻是她知道，這會子的李正德需要的或許不是安慰，隻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李明夏願意做這個傾聽者。

　　「可是就算是我知道了這些事情，我還是沒有死心，我還是想著，或許還有餘地。」

　　李正德擡起頭，眼眶酸疼的厲害。

　　這些過往，李正德從來都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張氏不知道，李三郎不知道，李正品不知道，兩個妹妹自然也不會知道。

　　本來李正德也不想告訴李明夏了。

　　畢竟在李正德看來，那段日子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光彩的事情，可是如果不說出來，又太難受了，就好像一個一直受委屈的小孩子，沒有人心疼，沒有人理解，夜深人靜的時候最疼的地方就又開始隱隱作痛，讓人睡不好，吃不下。

　　李正德想著，如果一定要說給一個人聽的話，那一定要告訴給自己的姐姐。

　　因為隻有自己的姐姐可以理解那段日子有多痛苦，也隻有自己的姐姐能明白自己為什麼隔了那麼久了，甚至在現在，日子這麼好過的時候還念念不忘，提起來就像是昨天發生的一樣那麼清晰。

　　因為他們不懂，那種絕望感，太過濃烈，多少次李正德都會做夢，夢見現在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他和李明夏從來都沒能逃出李家老宅，他們一家子還落在那個地方，每天每日沒日沒夜的煎熬著。

　　夢境裡，李正德以上帝的視角看著這一切，自己那雙眼睛裡的害怕和絕望讓他明知道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心驚膽戰。

　　每一次夢境結束的原因都是夢裡的李正德哭的幾乎沒辦法呼吸，所以現實裡的李正德才能清醒過來。

　　每一次，真的是每一次，從夢中回到現實裡的李正德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很多次幾乎是不能確認自己還活著，真的還活著嗎？

　　好幾次，李正德覺得自己醒過來的時候，甚至都不敢睜開眼看。

　　他害怕自己睜開眼就是那個破舊的屋子，冰冷的炕，硬的和鐵一樣的「棉花被子」，每一次都是等到聽見了李明夏或者是張氏的聲音了，李正德才敢睜開眼睛。

　　在看見自己周圍的環境以後才長長的吐出來一口氣。

　　「我想著，隻要我努力幹活兒，多賺一點錢，家裡日子好過一些了，是不是我就可以也去上學了……或者……如果說……如果……」

　　李正德說到了這裡的時候好一會沒能說下去，他看著李明夏，不知道自己的話應該不應該講。

　　他害怕自己心裡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被李明夏知道以後李明夏會唾棄自己，會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人。

　　李正德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但是他不能不在乎李明夏怎麼看自己。

　　可以這樣講吧，李明夏是李正德這輩子最在乎的人，不管是張氏，李正品，李三郎，或者那兩個妹妹，都沒有李明夏在李正德心裡的位置重。

　　李正德絕對接受不了李明夏對自己有任何的不滿。

　　李明夏看著李正德猶猶豫豫似乎是不太敢說出來的樣子哪裡還能不知道李正德心裡在想什麼？

　　「你是不是那段日子還想著如果李正學在書院裡表現不好，或者他沒辦法達到爺爺奶奶的要求，你就有機會了？」李明夏就問道。

　　李正德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點頭，但是大姐已經把他心裡想的都說出來了，否定是不是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呢？反而會讓大姐覺得自己是一個敢做不敢當的人。

　　「對，那段日子，我就是這樣想的。」李正德說出來這句話的時候身上驟然一松，就像是一直壓在心裡的話終於有了一個說出口的機會。

　　可是幾乎是下一秒李正德就慌忙的擡起頭，仔細得打量著李明夏的臉色。

　　馬車裡光線太暗了，有一些看不清楚姐姐的神情，但是李正德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姐姐臉上的笑容和憐惜。

　　姐姐沒有生氣！

　　姐姐還覺得心疼自己！

　　這個發現讓李正德心裡歡欣雀躍極了，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他開心的了。

　　李明夏看著李正德這個樣子，活動了一下被李正德一直握著的手腕，可是她剛一動，李正德立刻就握的更緊了，甚至剛剛鬆開的眉頭再一次緊緊的皺在了一起，似乎是不明白李明夏為什麼要這樣做？是不是又不高興了？

　　李明夏心裡暗暗的嘆了一口氣，想著這孩子是被逼成了什麼樣子啊？怎麼會這麼敏感自卑多疑？

　　李明夏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你先放開一下。」

　　李正德不願意，有一些倔強的抿了抿嘴看著李明夏，有一些不太開心，但是他並不敢違背李明夏的話，隻能是不捨得放開了自己的手。

　　李明夏那隻已經快要麻木的手終於得到了自由，她立刻就收了回去活動了一下手腕，感覺那股子酸麻的勁兒終於是過去了才舒服了一點。

　　看著李正德滿臉受傷哀怨的看著自己就知道這個弟弟肯定心裡又腦補出來一萬字的劇情了。

　　「姐姐肯定是嫌棄我了，要不然為什麼突然把手收回去？」

　　「姐姐是不是不願意和我說話？用這個方式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