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1章 思量種種,化為魔頭
幽冥九重遣退了所有人下去,獨留自己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大殿裡面。
他的一雙眼眸平靜得如同一波死氣沉沉的秋水,又在這波瀾不驚的水面上泛起了一絲絲的血色漣漪。
幽冥九重在腦海中思量許久過後,也再次於心中復甦起了一直以來都有著的考慮。
他剛才並沒有正面回答過杜子衡他們提出的幾個關鍵試探問題,卻是在私底下思量時對自己有了無聲的作答。
不適癥狀?心腦皆有。看診治療?毫無作用。
他微微斂起眼眸,那波平靜無比的水面才有了輕微的波動。
他又想到了一個思考的方面。
他遭遇了什麼難題和懷揣著什麼隱情嗎?
聰明的幽冥大人心中有幾分知曉,剛才他部下的確有想要與他打探消息的動機。這些人不敢直接表示對他的擔憂與關懷,而是小心翼翼地用微妙的神情變化,謹慎的遣詞造句來試探了解他的情況。
隻是,他不想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此時,在獨屬於幽冥九重的一間議事殿,燈光昏暗,環境清冷。四周的布局於低調奢華中又透著幾絲怎麼也掩蓋不住的華貴蕭冷感。
而那個紅衣男子靜靜地站在大殿的中心,一言不發,整個人如同一座雕塑,毫無活人該有的活躍生機。像是一個暫時被封閉起來的魔物,在獨自療傷,獨自療愈。受到傷時,就回到自己親手搭建的一個小庇護處,默默地舔舐著那些不想為人知曉的傷口…
一盞茶時間過後,幽冥九重回到了他的地下最頂層的一處寢殿。
長長的迴廊上竟空無一人把守,走廊兩處的牆壁上均掛有照明的燈具,隻是亮著的燈具明顯比平時要少。
幽冥九重在接見眾下屬時,早就下令讓人退出他的寢殿附近,他在冥宮的這幾日不必派人在寢殿外把守,長廊上也不可有人巡邏。
當然,幽冥大人並沒有吩咐底下人熄滅部分燈具和火把,好讓周遭更添幾分漆黑幽邃。
不過他雖然沒有明說,但那些管事殺手也是機靈得很,正如他們提前調整過議事殿的光影明暗情況,眼下他們也主動地將冥君寢殿外長廊的光影陰暗情況也一併調整了去。
幽冥九重沒有按動石門附近的開關,而是直接用掌風開門。
他的一雙大手未曾觸碰到石門石壁的一角,卻是能「砰」一聲巨響,瞬間將兩道石門往左右兩側推開。
原先幽冥九重身患不適時,殿外有諸多人員把守等候。他將那石門用內力轟開了些,也炸壞了一個角落。現在石門再度恢復完好無損的模樣,顯然是冥宮的匠人做的補救工作。
巨大石門有著明顯的變化。幽冥九重卻像沒看到一樣,從未將眼尾的餘光放在石門上。
他大步一邁,剛一跨過門檻,身後的兩道石門瞬間移動然後合攏在一起。
大殿裡面,道道石壁有著明顯的破損,本來完好的牆面此時卻是破損不堪,殿內光線陰暗,四個角落的燈台與燈具全都碎為粉末。
好在還有著地上的縷縷陽光,透過天窗一角可以外洩下來,殿中還不至於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地步。
至於那些殿中傢具、陳設擺件,譬如屏風、桌椅、書架等一類的物件,早就碎成一地的渣渣了,連原本的模樣都瞧不出來了。
這裡,是幽冥九重曾內力擊飛衛松和杜子衡出去的寢殿。也是那時幽冥九重獨自一人將自己封閉起來的一方空間。
現在看來,這寢殿顯然是遭受了一場巨大的破壞。
金碧輝煌的寢殿使人早就看不清楚其原本的模樣了,全都化成一片廢墟,讓人沒有落腳地,也讓人心中生起一股凄涼感。
幽冥九重站在原地,連眉毛都沒有挑一下。廢墟在他的眼裡,好似也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好似任何事物,任何人物,都不足以讓他的情緒有絲毫的波動…
無喜無悲。
他跨過一堆堆早就看不清楚原本模樣的堆狀物,一步步地往內室裡面走去。
沒有了屏風,也沒有了門簾。
不過一會兒,就走到了後間。
這裡的情況遠比外頭更要糟糕。牆壁不僅破損得嚴重,有好幾塊還有著搖搖欲墜的樣子,若是有什麼人走過而上頭剛好有東西砸下來,那人也是必死無疑的。
幽冥九重眼神淡漠,負手站在石壁面前,整個人都沒有感情的波動。精美多彩的壁畫,化為一處充滿著斑駁的破損地。
這兒本是他休息的地方,現在卻成為了廢墟。
倘若時間在退到幽冥九重將自己鎖起來時,那個場面才是更加地恐怖,宛如人間煉獄。
那時的幽冥大人真的變成了一個惡魔,瘋狂地摧毀著一切。而他的內心、大腦、身子,也在遭受著劇烈痛苦的反噬。
這一切的一切,也隻有他這個一個當事人知道。
他早就習慣了,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與接受這一切的好與壞。既然是他本就該經歷的異常癥狀,那麼他若是還抱著其他消極的想法又有什麼意思呢?
他坦然面對,也安然受之。
總歸是,人死不了就行了。
幽冥九重沒有讓部下修繕和整理一地廢墟,而是一個人獨自行走在殿裡面,感受著其中發生的巨大變化。
像是故地重遊,警醒著他什麼…
…
…
重遊故地,又能給眼前人帶來什麼警醒嗎?
幽冥九重不是第一次看到人為製成的廢墟模樣,面上沒什麼明顯的情緒起伏。
實際上,他在以前病發的時候,也曾有過將面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摧毀為廢墟的行徑。所以說這次寢殿被化為廢墟,不過也是諸多往事中的一件常見的故例罷了。
幽冥九重心思難猜,喜靜高冷。他屏退了一切有可能打擾他的人,獨自一人穿過空無一人的長廊,又獨自一人回到了淪為廢墟的寢殿裡面。
從始至終,他就像是一個抽脫於現實本身的而又遊離在客觀世界之外的人物。就像是在一個世界中固定的某一個人物。有事情要忙就去忙,沒事情忙就獨自一人待著。
除此之外,在他身上也見不到任何個人的思想流露於外表之上,而他在下達指令的同時,也不會與其他人有過多的私人溝通。
幽冥九重淡漠地瞧著眼前一地的淩亂,大步一邁,走到一塊已經掉落了許多石塊的牆面下方。
斑駁的石牆上面還有著一些凹下去的塊狀,他輕擡大手,手指輕點。
「轟隆!」
在牆壁石屑揚起的瞬間,他整個人如同一道詭異的閃電,快速地閃進石壁後面的暗室。
眨眼間石壁再次合攏,剛才那突然出現的一方幽暗空間瞬間消失不見。
而那道血紅的身影也一併消失了去。
現場的狼藉仍然存在著,完全沒有活人待過的影子跡象。
時間回到那一日清晨,幽冥九重從封閉自我到主動打開石門的那一瞬,便一刻也不曾停歇忙碌的步伐。
在那日前半夜的時候,他將自己獨自一個人封鎖在寢殿中,斷絕與外界的溝通。
直到大半夜過去,他才開始重新出現在人前,也才開始帶著部下有所行動。
那日於黎明破曉前,他將內奸的屍首掛在的京城東門城牆上。之後,一直封鎖自我。
又是一日佛曉前,他剛在天還黑的時候幾乎殺完了那些想要追殺他的人,就留下了包括耿瓦在內幾個報信的侍衛和殺手。而後,他又將那內奸的頭顱掛在了東門城牆上。
待回到冥宮,與下屬召開一場簡單的會議之後,他便保持高冷的狀態,不與衛松等人有過多的交流工作,不願意讓大夫能夠近身於他看診他的身體情況。又一次,他封閉自我起來。
幽冥九重在寢殿的暗室中一待就是一整日,門外有過殺手端來熱氣騰騰的飯菜放在門口,但是直到夜色降臨時,那已經端過三次的早午晚膳都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迹。
殺手們也知這不是他們能來的地,他們都是冒著極大的危險才將飯菜送到此處的,更是不敢在此有過多的停留。可以快速送東西然後離開,但是他們不能發出一丁點的聲響,更加不能提醒裡面的人出來用膳。
廬管事聽到殺手們的彙報,無奈的搖搖頭。杜子衡輕輕嘆氣,提議還是按照正常的用膳時辰往那寢殿門口送去飯菜。現在先將那放了一整日的飯菜送回來,重新送上一份夜宵。
殺手們照例重做,待他們端上熱氣騰騰的夜宵時…
在那放置飯菜的托盤上,還有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瓦罐,裡面飄出一陣悠悠的藥草香。這正是杜子衡開的藥物,他無法醫治幽冥九重的怪疾,隻能儘力的開一些滋補身子的調養藥物。
隻是,直到夜更深時,托盤上的所有飯菜都沒有被人動過。那起初冒著熱氣的瓦罐也早就涼透了。
杜子衡和衛松一刻也坐不下,而外面的天色告訴他們,他們不能再繼續在這裡停留了。
他們已經離開京城很長的時間了,足足在外面待了好幾日。而他們離開的時候,甚至沒有親自去面見王妃,告訴王妃他們有些事事務要忙不得不離開。他們也知道,衛柏會替他們善後。
但無論如何,他們作為下屬的不能長久離開京城才是,尤其是在王爺外出辦事的時候。另外,衛柏一個人待在府上,除了裡裡外外的事物,更是要小心謹慎的行事,以衛柏一個腦子時而聰慧時而抽風的性子來看,再加上王妃的聰慧,但願衛柏不要因為忙昏頭而做錯了一些事情,從而引起了一些麻煩…
實際上,幽冥大人倒是沒有主動說過要將這兩位下屬送回京城,但以他平時的性子來看,若是這兩個人暫時用不上,也會將他們趕回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衛松和杜子衡深知不能拖下去了,再加上目前來看冥君的身子是沒有生命危險的,所以綜合考慮之下,他們也不得不與廬管事幾人告別,然後連夜抄著小路,小心地趕回了京城。
即便通往冥宮的幾條大緻的線路被那個叛徒外洩出去,但是其實確實有無數條線路是可供選擇的,而且這片地段深山眾多,山中情況又複雜無比,哪怕是外面的人能夠知曉一些大緻的線路,也是不能夠徹查到他們據點的具體位置所在的。
衛松和杜子衡最終還是離開了冥宮,他們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依依不捨的離去。
廬管事則暫時留在冥宮,統籌裡裡外外的事務安排。京城暮嗜那邊正常營業,他這個暮嗜管事尚且還可逗留在冥宮。
冥宮原本的總管莫管事在受一頓嚴重的刑罰之後,差一點就死在了石牢裡面,不過好在他還是有些皮糙肉厚的,稍微能留下了一口能夠喘氣的活人氣息。
這次也算是他走了大運,沒有徹底丟了一條性命。因為按照現實情況來看,他的的確確是犯了大錯,他作為冥宮的一個主事人,不但卻沒有將手底下的人管好,而且一直都沒有發現原來他們的隊伍之中早就有了間諜的存在,且現在那個間諜還差點害了不少的兄弟們,所以說他承擔的責任很大,他才是那個最應該領罰的人。
可是好在莫管事還是有著幸運存在的,許是他在幽冥大人身邊待了許久,又操持了冥宮事務約有四年,這才並沒有徹底丟失幸運的眷顧之運。
他僥倖活下來了,雖然傷重的不知何時就要斷氣歸西了去。而且以後也不知道他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能夠再次有表現的機會,能夠再次承擔上冥宮管事的這一份重大責任?
杜子衡僅為部分人員醫治,夜王爺、夜王妃、幽冥九重等他追隨的主子,以及他關係要好的兄弟們。現在再加上莫管事是有錯在先,杜子衡縱使是妙手仁心,也不帶搭理搶救這個罪犯。
杜子衡極度關心幽冥九重的身子情況,可不代表著他會同樣地心繫莫管事的安危。他眼看時間差不多了,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莫管事還處在生死攸關的危急關頭。
廬管事暫時接替莫管事的活計,他不清楚莫管事的狀態,隻是淡淡地吩咐一個冥君的大夫,去給莫管事瞧瞧,能治救治。
不能治,那就是順其自然吧…
現下,他們所有人都應該關注的是冥君的身心情況,冥君才應該是他們關注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