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老太太身旁時,毛毛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冷聲說道:「你休想挑撥我和父親的關係,還有,繼母對我很好,雖非親生,卻勝似親生。
即便將來父親真的將所有家業都傳給弟弟,我也絕無半句怨言,畢竟是她含辛茹苦地將我養大,生而不養斷指可還,但養恩大於天,我想要什麼,會憑藉自己的努力去得來,而非坐享其成。」
此話一出,就連陳家瑞都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才六歲的孩子,竟會說出這番話,看來平時的書沒有白看,心中既欣慰又有些酸楚。
他的兒子本不應如此早熟,隻可惜自幼便缺少母愛,使得小小年紀的他,愈發懂事,甚至從還不會走路時起,就懂得察言觀色。
隻要自己在家,他絕不靠近楊氏半步,由此可見,自己不在時,孩子的親娘也沒給過他好臉色。
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兒子竟然毫不在意家業會留給誰,哪怕全部給了弟弟也毫不介意。
這話,不由得讓他心生疑慮,兒子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究竟是真心不想與弟弟相爭,還是聽信了這個老太婆的讒言,認為自己和冬梅還有小兒子才是一家人,而他自己不過是個多餘的人。
想到此處,陳家瑞頓時氣憤不已,狠狠地瞪了老太太一眼,「你休要再挑撥離間,我雖再娶,卻也對毛毛疼愛有加,他是我兒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至於家業嘛!自然是誰負責為我們養老送終,便傳給誰。若是他們兄弟倆都同意,平分也未嘗不可,所以,你就別再白費心機了。」
心願落空,老太太本就惱怒萬分,聽完父子倆的話,更是怒火中燒,她冷哼一聲,「你這小崽子,遲早有你後悔的那一天,咱們走著瞧。」
毛毛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氣鼓鼓地說道:「就算是有那麼一天,你怕是也未必能見得到,畢竟你這把老骨頭,誰知道哪天就一命嗚呼了。」
正所謂殺人誅心,老太太的身體本就一天比一天差,最怕的事,莫過於死亡,聽到這番話,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險些被氣得當場昏厥。
她哆哆嗦嗦地指著毛毛,嘴唇顫抖著,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待她好不容易緩過勁來,那驢車早已走遠。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本想占點便宜,結果卻把自己氣得半死。
想到天色已經不早了,若是再磨蹭,她和老頭子的午飯可就沒著落了,她趕緊胡亂地抹了把因為摔跤而沾到臉上的泥土,腳步踉蹌地往鎮上走去。
莊戶人家,自己都吃不飽,哪裡還有剩飯給她,所以,她隻能去鎮上碰碰運氣,畢竟那裡的鋪子多,若是能碰上哪個心善的掌櫃,或許還能讓她進去將桌上的剩飯剩菜打包帶回去。
「兒子,你放心,雖然我和你繼母又有了弟弟,但父親對你的愛,絕對不會因此而減少。所以,你千萬不要相信那個老太婆的話,她不過是自己過得不如意,想挑撥咱們父子的關係罷了。」
驢車走出一段距離後,陳家瑞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將自己的真心話,告訴毛毛。
毛毛聽到他爹的話,輕輕地搖了搖頭,「爹,您放心,我才不會相信那個老太婆的話呢,如果不是她,咱們一家三口也不會……」
雖然那個女人給他的關愛少得可憐,但不管怎樣,她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哪怕繼母對他再好,他總覺得有一種無法逾越的鴻溝,橫在他們之間,讓他們客氣又疏離,難以親近。
「我與你娘的緣分註定難以長久。當初娶她過門,也是迫不得已,若不然,我與你繼母的孩子,恐怕都要比你年長了。不過,你也不要胡思亂想,雖然我對她並無情意,但你終究是我的兒子,無論我與你繼母再生多少個孩子,你永遠是爹心中最為重要的那個。」
陳家瑞面對兒子,不知該如何寬慰,心中卻又不願他怨恨冬梅,生怕他誤以為是冬梅的出現,才緻使自己與楊氏分道揚鑣。
「爹,我雖年幼,卻也知曉世事,從未責怪過繼母。畢竟,即便沒有她,也會有其她女子。您大可放心,我斷不會嫉妒您對弟弟的疼愛,相反,我也很喜歡他。
若沒有繼母的到來,咱家也不能有如此大的變化,我對她感激還來不及呢,又怎會心生怨恨?」
別看毛毛年紀尚小,但其心智卻通透無比。毫不誇張地說,他比年長三歲的小寶,還要聰慧懂事。
陳家瑞突然驚覺,自己彷彿都快不認識這個大兒子了,能說出這般話來,屬實讓他有些意外。
畢竟他不過才六歲而已,卻宛如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寄居在那小小的身軀之中。
一路上,父子倆聊了很多,陳家瑞這才猛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他的兒子已「長大成人」。
驢車晃晃悠悠,終於來到了趙家村。他並未直接去屠夫家,而是向一位面容慈祥的大娘打探了一番。
當得知是楊氏的兒子前來為其掃墓時,大娘二話不說,便將楊氏所葬之地告知了陳家瑞。
還憤憤不平地說道:「那楊氏的娘家簡直不是人,明知那屠夫打死了好幾任妻子,還將女兒嫁了過來,最終害得她慘死。」
大娘心地善良,一邊說著話,一邊情不自禁地嘆息,畢竟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更何況楊氏還如此年輕。
尤其當得知眼前之人竟是她的前任相公時,更是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心中暗罵楊氏不知足,放著如此俊俏的相公,不好好過日子,還整日裡作天作地,要不然怎會被休掉。
先前的那一絲同情心,轉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還罵她是咎由自取。
不過仔細琢磨一番,那楊氏的母親,年輕時就是個糊塗蟲,女兒自然也是隨了她的性子,如此想來,倒也能夠理解了。
「大娘,謝謝您,那我們就先告辭了。」陳家瑞向熱情的大娘道過謝後,便準備前往村外,埋葬楊氏的地方。
熱心的大娘,生怕他們找不準位置,又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這才同父子倆揮手道別,催促他們趕緊走,免得待會兒天氣愈發炎熱,孩子中暑。
不得不說,世間到處都有熱心腸的人,先前被袁氏攪擾的好心情,剎那間便恢復了不少。
父子二人沒過多久便來到了大娘所說的那個位置,或許是害怕楊氏到了地府不放過自己,屠夫為她挑選的墓地還不錯,偌大的一片地方,唯有這麼一座孤零零的墳塋,恰好位於一個土坡之上,視野極佳,旁邊還有兩棵大樹為其遮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