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滿倉,你還是個男人不?怎能將所有過錯都推到老娘身上?要知道,每一件事可都是你默許的,否則我豈會變本加厲?」
杜氏最是鄙夷男人敢做不敢當的模樣,忍不住對其嗤之以鼻。
話剛落,陳家大伯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彷彿被人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杜氏所言不假,當初他明知婆媳倆針對二弟,卻選擇了視而不見,從未幫其說過一句好話。
甚至從不覺得他辛苦,不過是多幹了些活罷了,這又算得了什麼,哪個農民不是面朝黃土背朝天?
卻從未考慮過,他一個人既要侍弄幾十畝莊稼,又要抽空去碼頭扛包賺錢,能否忙得過來,會不會累垮。
細細想來,自己確實太過分了,杜氏罵得一點沒錯,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啊呸!我怎就如此命苦,嫁了你這麼個一無是處的窩囊廢!早知如此,哪怕是去大戶人家做妾,也比跟著你強,起碼能穿金戴銀,吃香喝辣,而不是每日吃這難以下咽的窩窩頭……」
此時此刻,杜氏恨死了當初頭腦一熱的自己,不但嫁了個窩囊男人,生的兒子一個個也都是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想到這些,不禁悲從心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破口大罵起來。
先是罵男人無能,害得她一天福沒享著,而後是那三個冷酷無情的孩子,最後連老兩口也未能倖免。
總之,凡是能罵的,那是一個也沒有被落下。
「老頭子,老二一家要搬走了,這是真的嗎?」
陳家老太太看了眼院中破口大罵的兒媳,嚇得連面都不敢露,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隻能躲在房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罵得狗血淋頭。
「那自然是千真萬確了,前兩日我外出,街頭巷尾都有人對此事議論紛紛呢!說是老二家在碼頭那邊興建了一座兩進院,打算開設客棧,哦不,是客舍,就是那種比客棧稍小,卻也能供人歇息的店鋪。」
陳家老太爺拿起手中的旱煙袋,在炕沿上輕輕敲了敲,篤定地點了點頭。
「這麼多人議論,豈能有假?真沒想到,老二竟將幾個孩子教導得如此出類拔萃,隻可惜……」
話至此處,陳家老太爺不禁嘆息一聲。都怪當年自己太過偏心,這才緻使兒子與他們夫妻離了心。
「你說老二家如今的生活那麼好,肯定不差我們二人的口糧,要不……」
陳老太太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陳家老太爺硬生生地打斷了,「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也不想想你昔日是如何對待老二的,你覺得他會願意贍養我們?還是別去自討沒趣了。」
自己的兒子,他可是心知肚明,老大作為家中的長子,他們夫妻對其過分寵溺,緻使老大養成了好逸惡勞的性子。
小兒子就更不必說了,滿心滿眼都是算計,將他人都視作愚人。口蜜腹劍,畢竟哄騙他人也不需付出代價。
二兒子雖沉默寡言,卻是個愛記仇的主兒,有了之前上門討要殺豬菜的慘痛教訓,他已能夠預料到,如果他們再次登門,將會面臨怎樣的下場。
因此,他寧願繼續留在此地,忍受大兒媳喋喋不休的謾罵,也不肯離去。
「可我實在是受夠了,每天不僅要提心弔膽地擔憂老大媳婦何時將我們趕出家門,就連吃的也如豬食一般難以下咽,老二家日子過得滋潤,吃得肯定也這好,我都已經好久沒有品嘗過那香氣撲鼻的豬肉了。」說著,陳老太太還不自覺地咂了咂嘴。
以前幾個孫子沒有搬出去時,日子過的還算不錯,隔三差五便能吃到葷腥,但自從將田地分了以後,飯食卻越來越差。
「你要是不怕吃閉門羹,那就去吧,到時碰一鼻子灰,可別後悔。」
陳家老太爺斜睨了一眼那饞得口水直流的老婆子,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
雖然他也對那香噴噴的肉垂涎欲滴,但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兒自知之明的,清楚二兒子一家根本不待見自己,自然不會去自討沒趣。
「好,去就去,到時候我要是討到了好吃的,希望你還能像現在這樣硬氣。」陳家老太太鼻子裡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推門而出。
看到院子裡臉色陰沉得像鍋底一樣的大兒子,她連正眼都沒瞧一下,就步履蹣跚、顫顫巍巍地走出了院子。
「你個老東西要去哪兒?難不成,你也打算去找你那個寶貝兒子?」杜氏怪聲怪氣地說道。
她本是隨口一說,沒成想還真被猜對了。
隻不過擔心會挨罵,陳家老太太連忙謊稱自己要去河邊抓青蛙。
一想到自己也好久沒嘗到肉味兒了,得知老太婆是去抓青蛙,杜氏這才沒有橫加阻攔,反而還叮囑婆婆多抓幾隻回來。
「嗯!曉得了。」陳老太太輕聲應了一句,就邁著那好似被風一吹就會倒下的步子,朝二兒子家的方向走去。
陳家大伯對他母親的脾性再了解不過了,沒有事情的話,她絕對不會輕易出門,更別提去抓什麼青蛙了,這百分之百是在撒謊。
想到這裡,陳家大伯扔下一句話,「懶得理你這個無理取鬧的瘋婆子,」便背著手,氣鼓鼓地離開了。
那模樣,活脫脫就像一個打了敗仗的公雞,灰溜溜地找地方去發洩了,杜氏也就沒再多想,罵夠了,轉身回屋蒸窩窩頭去了。
無論心中的氣惱如何翻湧,飯還是必須要吃的。老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而陳家老太爺似乎早已料到老婆子的結局,再次將煙袋鍋填滿,坐在炕邊,吞雲吐霧起來,彷彿那煙霧是他心中的憂愁,被他一口一口地吐出。
「娘,這方向也不是去河邊呀!您究竟打算去哪?莫不是真的要去找二弟吧?」後趕上來的陳家大伯,試探著問道。
「去又如何?他是我的親生兒子,如果沒有我和你爹,哪有他的存在,所以,我這個當娘的去家裡討些吃食,難道過分嗎?」
陳家老太太停下腳步,語氣中夾雜著不滿,又看了眼大兒子,不禁嘆了口氣,心中暗自思忖,為何同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差距卻如此之大,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繼續邁步向前。
「娘,您聽兒子一句勸,還是別去滿堂那邊了,以免……」陳家大伯的話如鯁在喉,隻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為何不能去?老婆子我偏要去。」老太太的脾氣就像那堅硬的石頭,倔強無比,頭也不回地徑直走了。
「娘,您走慢點,要是不小心摔倒了,家裡可沒有多餘的銀子給您瞧病啊……」陳家大伯滿臉憂慮,聲音中充滿了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