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方至六月末梢,待進入七月,那天氣必將愈發酷熱難耐,暫且還用不著蓋被子,你那邊能攢多少便算多少,若實在不行,我們再另尋它法。」
陳母對此自然心知肚明,如今也隻能是有多少做多少了,而那蘆葦花也唯有待到秋季方可採摘。
「好的,回頭我會和鋪子裡的人知會一聲,讓他們把雞鴨毛都給您留著。」
小溪見婆婆心中已有計較,便也不再多問。
「弟妹啊,我發現做你們家的下人可真是美差,不但吃得好、喝得好,還有月銀拿,新衣裳穿,這日子可比村裡那些窮苦人家要滋潤得多。」
張氏所言非虛,竹溪村至今尚有幾戶人家連飯都吃不飽,其中一家是因爹娘身體孱弱,需長年服藥,以緻入不敷出。
還有兩家則是由於孩子眾多,夫妻倆又好吃懶做,故而日子過得越發艱難,尚未熬到新糧收穫,家中米缸便已見底。無奈隻能上山挖野菜,勉強果腹。
「隻能說各有各的好處吧,為人奴僕,一輩子都是低賤之身,連他們的子孫後代,都沒有參加科舉的資格。
除非主家心善,願意歸還賣身契,並去衙門為其脫籍,方可恢復良民身份。大嫂您還覺得做下人好嗎?」
小溪從不這樣認為,下人即便吃穿再好,走到哪裡都是矮人一頭,極易遭受他人的冷言冷語,所以她實在不覺得,做下人有何好。
主人高興時或許會賞賜些許財物,待到放其歸家之時,也能有些銀子傍身。
可若遇上個不把下人當人看的主家,那隨時都可能將你打死,棄於亂葬崗,想想都令人心生憐憫。
「你弟妹說的對,並非所有主家皆如小溪和家旺這般和善。想當年,村中曾有一在大戶人家當差的丫頭,隻因被主家老爺相中,欲納其為妾,但夫人卻執意反對,硬說是那丫頭勾引了她家男人,隨便尋了個由頭,便將其活活打死。
因那丫頭簽的是活契,做滿十年便可歸家。當家人前往討要月銀時,方知女兒早已因染上風寒而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多日。
為了堵住一家人的嘴,主家夫人便給了小姑娘的家人一筆銀子。她爹娘本就重男輕女,才將年僅八歲的女兒送去給人做奴。得了銀子,自然是欣喜若狂,沒多久便搬走了,聽聞是去了縣城,至於真假,就無從知曉了。」
聽完小兒媳的話,陳母忽地憶起一樁陳年舊事。
「娘說的可是村西那家于姓人家?」對於那件事,張氏多少還有些印象。
陳母微微頷首,「正是。俗話說得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哪怕是去討飯,也萬不可賣身為奴。其中苦楚,怕是唯有當事人自己最為清楚。」
張氏聽了婆婆與妯娌的話,仔細琢磨了一番,果真是這個理兒。若是給人做奴才這般好,眾人又怎會如此抵觸呢?
若非迫不得已,根本無人願賣身為奴,多數人皆是被逼無奈,還有一小部分則是被那該死的人販子拐來的。
小溪嘴角輕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正因為他們都是一些可憐人,所以我更要善待他們,權當是為幾個孩子積攢福報吧!」
回去的速度明顯比來時慢了許多,實在是這天氣太熱,沒走上幾步,便已汗流浹背。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門口,婆媳三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夫人,您回來了?累壞了吧!我這就去給您倒一杯酸梅湯。」
前來開門的花嬸子,見小溪額頭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不等她說話,轉身就進了廚房。
片刻,花嬸子便拿著幾個杯子來到井邊,將一壺酸梅湯從裡面提了上來,為每人倒了一杯。
「老夫人,大夫人,你們也喝一杯,很涼快的。」花嬸子端著三杯酸梅湯來到幾人近前,態度恭敬地說。
「謝謝嬸子。」走了一路,正好口渴的厲害,小溪仰頭一飲而盡,那酸梅湯如同一股清泉,瞬間滋潤了她乾涸的喉嚨,絲絲涼意彷彿一陣清風,傳遍四肢,涼爽多了。
陳母和張氏也差不多,喝過之後,都感覺如沐春風,舒服了許多。
尤其是張氏,她真心羨慕妯娌如今的生活。
孩子有丫鬟照看,洗衣做飯有婆子,賺錢有相公,她隻需負責吃吃喝喝便可,宛如那被呵護的嬌花,無憂無慮。
「小溪啊!你還別說,這剛從井裡拿上來的酸梅湯就是涼快,比之前喝的那個還要好喝。」陳母將最後一口酸梅湯喝下,臉上樂開了花。
張氏也連連點頭,「嗯!我也這麼覺得。」她已經想好了,等客舍開張後,她也要做幾種冷飲子來賣,天氣炎熱,肯定賺錢。
恰在此時,前方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除了陳家旺,還能有誰?
「娘子,你們回來了?我正打算趕車去接你們呢!」
「嗯!主要是這天實在是太熱了,渾身黏膩的厲害,否則還能多逛一會。」
小溪一邊用手輕搖,仿若那靈動的蒲扇,一邊嘟囔著。
陳家旺趕忙接過小溪手中的籃子,滿眼儘是寵溺地說道:「累壞了吧!東西給我吧!日後天太熱,咱就在家歇著,哪也不去。」
他的眼神恰似那冬日的暖陽,溫暖而和煦,彷彿要將小溪的心房融化。
望著眼前這溫馨的一幕,陳母與張氏心中各有所思。
陳母暗自思忖,「果真是老頭子的根,這疼媳婦的模樣,簡直和他如出一轍。」
張氏則在心中感嘆:「小叔子對妯娌可真是關懷備至,僅僅是去了一趟集市,就這般擔心她累著,自己整日在家操持家務,照顧孩子,洗衣做飯,也不見自家男人說半句甜言蜜語。
往昔還覺得相公雖不善言辭,但對自己也算不錯,此刻再瞧瞧小叔子對妯娌的體貼入微,心中不禁有些煩悶。
小溪微微點頭,「嗯!日後若無要事,便不去了,相公,我先前不是對你說過,想要給大家做衣裳嗎?正巧藍氏布莊有些被蟲蛀了洞的棉布,價錢甚是便宜,我便買了回來。」
「娘子做主便好,我不是早已言明,自己隻管賺錢養家,其餘諸事皆由你定奪。」陳家旺嘴角輕揚,勾勒出一抹迷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