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隻覺肚子越來越痛,彷彿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著她的內臟,疼得她連話都說不出來。
但看到男人那一臉焦急的模樣,她還是強忍著疼痛,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我要生了,快去找接生……」她真的好羨慕那些生孩子不痛不癢,輕輕鬆鬆就把孩子生下來的婦人。
「好……好……我這就去叫人,娘子,你一定要挺住啊!」雖然這已經不是媳婦第一次生產,但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陳家旺還是緊張的要命。
後院隻有春蘭和夏竹兩個丫頭,他隻好讓其中一個去房間守著小溪,自己則朝前院跑去。
剛推開廂房的門,陳家旺就迫不及待地大聲喊道:「盧大娘,快去喊接生婆,娘子要生了。」
盧大娘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激靈,在她的印象中,老爺一直都是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人,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驚慌失措。
當得知夫人要生產時,盧大娘也是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啊!夫人要生了,好的,老奴這就去。」說完,就披上襖子,風風火火地往外跑。
花嬸子則去廚房燒熱水,走路的速度明顯比平時快了許多。
陳家旺叮囑完,便匆匆跑回了後院。當他看到小溪額頭上如豆大般密密麻麻的汗珠時,心疼得彷彿心都要碎了,「娘子你再忍一下,接生婆馬上就來了。」
桃紅和春蘭見老爺回來了,就放下手帕退了出去,打算去前院幫忙燒水。
她們也曾聽聞婦人生孩子猶如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卻從未真正見識過,今日一見,夫人那疼得大汗淋漓的模樣,讓她們深切地感受到了生孩子的痛苦。
一想到自己以後嫁人了,也要經歷這般痛苦,就不禁打了個寒顫,彷彿被一股寒意從頭到腳籠罩。
「我沒事,相公……不用擔心。」看到男人那猩紅的眸子,小溪忍著痛意,斷斷續續地說道。
陳家旺拿起帕子,一邊輕柔地幫小溪擦著汗,一邊自責道,「都怪我,讓娘子受苦了,以後咱再也不生了,不生了,有這三個兒女足夠了……」
此時的他,對自己的恨意猶如洶湧的波濤,為何要讓娘子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還好,接生婆就住在前面那條街,沒一會兒,盧大娘就帶著個頭髮花白,卻精神矍鑠如松柏的老人家,來到了後院。
「老爺,接生婆已經到了。」盧大娘站在門外,恭敬地說道。
「快……快請老人家進來。」聽到接生婆到了,陳家旺那顆懸著的心瞬間落了地。
隻聽「吱嘎」一聲,房門就被人從外推開,盧大娘和一個花甲之年的老人家走了進來。
「婆婆,我家娘子就拜託您了。」陳家旺小心翼翼地把小溪放在暖炕上,然後俯身對走進來的接生婆說道。
接生婆擺了擺手,和顏悅色地說道:「小夥子無需這般見外,此乃我分內之責,將你媳婦交予我便可,你出去稍候,這位留下幫我打下手。」
然而陳家旺接下來的話語,卻如同一道晴天霹靂,打破了她固有的認知。
陳家旺忙不疊地搖了搖頭,「婆婆,我不能出去,我定要留下來陪伴娘子。」
他的這番話,猶如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徹底震撼了接生婆和盧大娘。活了大半輩子,她們還是頭一遭見到有男人甘願留在產房,陪伴媳婦生產。
在多數人眼中,「產房」猶如污穢之地,「羊水」「見紅」等,皆為不潔之物,而男人則似「陽剛」之軀,實不適宜踏入。
且生產時,與孩子一同娩出的「血水」,更被視作「血光之災」。
倘若男人留在產房陪產,便會沾染污穢,晦氣纏身。
正因如此,鮮少有男人進入產房,畢竟生活已然艱辛,誰都不願淪為倒黴之人。
故而陳家旺的舉動,才會令二人如此驚詫。
盧大娘戰戰兢兢地說道:「老爺,要不您還是出去吧!畢竟家中尚有生意要打理,若是真的遭遇厄運……」
她們這些人,歷經千辛萬苦才有了一處容身之所,自然不希望主家的生意難以為繼,否則她們恐又要被販賣。
即便盧大娘並未把話挑明,陳家旺也已心領神會,隻見他毅然決然地搖了搖頭,「所謂黴運纏身純屬無稽之談,娘子為我傳宗接代,我豈會嫌棄,你們自管忙活,就當我是空氣。」
任憑二人如何苦口婆心,陳家旺都猶如吃了秤砣般,鐵了心要留在房間裡。兩人無奈,隻好隨了他的心思,總不能一直這樣僵持下去吧!不過她們心中卻充滿了敬佩。紛紛在想,這樣的男子怕是世間少有。
小溪隻覺肚子如被重鎚猛擊,疼痛愈發劇烈,起初她還能緊咬銀牙,強忍著不發出一絲聲音,可後來那疼痛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她實在是難以忍受,終是忍不住喊了出來。
「娘子,你若是受不住,就咬我好了。」看到小溪如此痛苦的模樣,陳家旺心如刀絞,眼中蓄滿了淚水,他擼起袖子,毫不猶豫地將胳膊放在了小溪的嘴邊。
看到男人此舉,小溪心中如被春風拂過,感動的暖流在心中流淌,但她又怎捨得去咬自家相公,於是房間裡的痛呼聲,一聲高過一聲,彷彿要衝破屋頂。
而同一房間裡的兄妹倆,聽到娘親的痛呼聲,不禁如受驚的小鹿般,心中充滿了害怕,他們緊緊地躲在角落裡,不敢出來。
看到這一幕,夏竹把兩個孩子攬在懷中,柔聲說道:「不要怕,那是娘親在給你們生小弟弟呢!難道你們不想要嗎?」
此話一出,兄妹倆明顯不再像之前那般恐懼,奶聲奶氣地說:「要弟弟。」
為了轉移兩個孩子的注意力,夏竹便拉著兄妹倆,玩起了老鷹捉小雞,房間裡很快傳來孩子們如銀鈴般歡快的笑聲。
而遠在竹溪村的陳母,又一次被針紮到了手指,彷彿那根針有了靈性一般,專門與她作對。
這一下午,她的心神總是難以安寧,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就像平靜的湖面下隱藏著洶湧的波濤。
陳父把一個撥浪鼓遞給小孫子,然後輕聲問道:「老婆子,你這是咋了?怎麼瞧著像丟了魂兒似的。」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這眼睛老是跳個不停,你說會不會是小溪要生了?」陳母搖了搖頭,那種感覺她也說不清,就像是被一團迷霧籠罩著。
「不能吧!你不是說還有幾天才到日子嗎?」陳父聞言,那顆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住了它。畢竟十裡八村,每年都有幾個婦人因為生產而命喪黃泉,這怎能不讓他擔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