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你若無心,又何必戲耍於我
宋如煙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飄向錢大夫。
那人正低頭默默收拾著散落的藥材,陽光勾勒出他專註的側臉,連耳尖都透著一抹淡淡的粉色。
宋如煙心頭那股莫名的躁動又湧了上來。
她向來不是個能憋住話的人,腦子裡念頭一轉,話已衝口而出:「錢大夫,你……喜不喜歡我?」
聲音清亮,在這安靜的院子裡顯得格外突兀。
錢大夫收拾藥材的動作猛地一頓,整個後背都僵住了。
他緩緩轉過身,臉上先是愕然,隨即,一種難以置信的、幾乎帶著痛楚的狂喜一點點漾開,照亮了他平日裡溫和的眉眼。
他的嘴唇翕動,似乎有千言萬語要湧出。
然而,不等他開口,宋如煙又大大咧咧地補上了一句,語氣是她慣有的爽快,甚至帶著幾分不以為意的江湖氣:「你要是也覺得我還行,咱倆就處處試試?」
她比劃了一下,渾然不覺有何不妥:「合不來再一拍兩散,誰也別耽誤誰!」
錢大夫臉上的喜悅,如同被驟然潑上了一盆冰水,瞬間凝固。
那剛剛點燃的、亮得驚人的眸光,先是錯愕,隨即迅速黯淡下去,最後化為一片死灰。
他整個人彷彿從雲端直直墜入了深淵,一顆滾燙的心剎那間冰冷刺骨。
「宋姑娘!」錢大夫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有些失真,再不復往日的溫潤。
他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握著葯杵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發白。
「婚姻大事,豈是『試試』二字就能輕率決定的?」
他往前踏了一步,眼神裡是全然的失望與被冒犯的怒火。
「你若無心,又何必戲耍於我!」他幾乎是低吼出聲,每一個字都帶著壓抑的痛楚。
他猛地將藥箱往肩上一背,動作粗暴得讓裡面的瓶瓶罐罐發出一陣淩亂的碰撞聲。
看也不看宋如煙一眼,他重重地冷哼一聲,扭頭便大步流星地向院外走去,背影決絕而僵硬。
宋如煙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怒火震在原地,滿臉錯愕與不解,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句話觸怒了他。
楚若涵和玉玲在不遠處將這一幕看得分明。
待錢大夫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外,楚若涵才緩步上前,輕輕拍了拍宋如煙的肩膀。
「如煙。」
宋如煙茫然地轉過頭:「若涵,我……我說錯什麼了?他怎麼跟吞了火藥似的?」
楚若涵柔聲道:「錢大夫並非不喜你。」
宋如煙的眼睛微微睜大。
「隻是,」楚若涵斟酌著開口,「他將你看得極重,而你方才的話,卻像是在說一場無關緊要的買賣,可以隨意開始,也能輕易了結。」
宋如煙聞言,獃獃地站在那裡,細細回想自己方才的話。
「試試」、「一拍兩散」……
原來,他是氣她輕浮了這份感情?
她恍然大悟,隨即又陷入了新的困惑,忍不住嘟囔道:「男人的心思真難猜……」
楚若涵無奈一笑,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日益隆起的小腹。
腹中的孩兒一天天長大,她的身子也開始有些不便。
京中穩婆她已留意了些時日,玉玲也找了幾個來府中相看。
隻是見過的幾個,都不甚合意。
有的油嘴滑舌,看著便不牢靠。
有的手腳不甚乾淨,眼神躲閃。
還有的雖老實,卻瞧著經驗不足,年紀太輕。
這事讓她頗為頭疼,畢竟是頭一胎,總想尋個萬全的。
顧君澤見她為此事蹙眉不展,心中亦是跟著揪緊。
軍中事務再繁忙,他每日回府,第一件事便是詢問楚若涵今日的胃口與胎動。
這幾日,見她為穩婆之事煩憂,更是將此事放在了心上。
他握住楚若涵微涼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沉聲道:「穩婆之事,不必心急。我已加派人手,往京城周邊乃至江南一帶尋訪,定會為你尋一個經驗老道、品性敦厚的。」
楚若涵倚在他懷中,感受著他胸膛的溫熱與沉穩的心跳,心中的焦躁漸漸平復。
「嗯。」她輕聲應著,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清冽好聞的香氣。
每日裡,顧君澤除了處理軍務,餘下的時間幾乎都用來陪伴她。
膳食湯品,他會親自過問,甚至讓廚房每日變換花樣,隻為讓她多用一些。
夜晚,待她睡下前,他總會打來溫水,小心翼翼地為她擦拭有些腫脹的小腿,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燈光下,他垂眸專註的神情,讓她心尖泛起陣陣暖意。
這夜,窗外月華如水,靜謐無聲。
顧君澤擁著楚若涵,一隻手輕柔地覆在她隆起的腹部。
掌心之下,能清晰感受到那小小的生命不時地動彈一下。
「今日似乎格外活潑些。」顧君澤低沉的嗓音帶著笑意,貼在她的耳畔。
楚若涵也彎了彎唇角:「許是知道爹爹在陪著他。」
顧君澤輕笑,手指在她的肚皮上輕輕點了點:「小傢夥,可能聽懂我們說話?」
話音剛落,那處便輕輕鼓起一個小包,彷彿在回應。
楚若涵驚喜地睜大眼:「他動了!他回應你了!」
顧君澤眼底也盛滿了溫柔的笑意,又換了個地方輕輕戳了戳。
那小傢夥似乎玩上了癮,他戳哪裡,哪裡便會有個小小的凸起回應,或者乾脆來個小腳丫的印記。
兩人屏息凝神,像是發現了什麼天大的樂趣,你一下我一下,跟肚子裡的小傢夥隔著肚皮玩得不亦樂乎。
楚若涵感受著腹中那一下下有力的頂撞,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柔軟與期待。
她側過頭,望向顧君澤,男人的側臉在朦朧的月色下顯得格外俊朗,眼中的柔情幾乎要溢出來。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低下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睡吧,明日我再陪你們玩。」
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楚若涵在他懷中尋了個舒適的姿勢,唇角帶著滿足的笑意,緩緩閉上了眼睛。
院外的風聲都變得輕柔起來。
宋如煙回到自己房中,一沾枕頭,卻怎麼也睡不著。
錦被在身上翻來覆去,如同烙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