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舅舅,你去下面找我娘贖罪吧!
天色已暗,宮燈初上。
皇帝的寢宮內,氣氛凝重如鐵,數名太醫面色慘白,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床榻之上,皇帝面色灰敗,氣息微弱,與數日前判若兩人。
三皇子趙允慈跪在床前,雙手合十,低聲誦經。
侍奉的太監宮女皆垂首站立,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三皇子撚動的佛珠一停,吩咐道:「都退下吧!」
皇帝突然睜開了雙眼,那渾濁的眼睛中竟閃過一絲清明。
皇帝擡起枯瘦如柴的手,顫巍巍地指向顧君澤,「你終於……來了……」
顧君澤緩步走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纏綿病榻的他。
「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那是一種洞悉一切的目光。
「你早就知道朕的病情,對嗎?」
皇帝苦笑一聲,聲音虛弱卻清晰。
「難怪,你對顧承彥的身份……如此確信,難怪你對朕的蠱毒……早有準備……」
顧君澤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舅舅,你去下面找我娘贖罪吧!列祖列宗都在等著你。」
三皇子趙允慈收起佛珠,起身後退兩步,面上虔誠之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靜。
皇帝掙紮著想要坐起,卻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鮮血從嘴角溢出,染紅了錦被。
「蠱毒發作,很痛苦吧?」顧君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像當年我娘臨死前那樣痛苦。」
皇帝的身體猛地一顫,目光中閃過一絲恐懼與悔意。
「是你給朕下的蠱,什麼時候?」
顧君澤眼中寒光一閃,聲音低沉而危險:「皇祖母去世後,你的頭痛就是蠱蟲在發作。」
皇帝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歸於平靜。
他似乎早已料到這一天的到來,隻是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朕還以為你真的放下仇恨了,心中隻有家國大義,原來都是在騙朕。」
「阿姐呀,阿姐,你的兒子比你強多了,不會傻傻的赴死。」
皇帝虛弱地閉上眼睛,語氣中透著認命。
「你母親之事,是朕的過錯,朕罪有應得……
顧君澤看著皇帝那蒼老憔悴的面容,就靜靜的看著他,吊著最後一口氣,不肯眼下。
「你想要朕的江山,是嗎?」
皇帝艱難地睜開眼睛,聲音微弱卻依然帶著帝王的威嚴。
「你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復仇,為了奪取這天下。」
顧君澤冷笑一聲,緩緩搖頭:「謀反二字,於我而言是生靈塗炭,是天下大亂,是捨棄我娘拚命守護的江山。」
「這片土地,是我娘用生命換來的和平。若我因一己私怨掀起戰火,那才是真正地背叛了她。」
皇帝愣住了,顯然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
他目光落在三皇子的身上,終於明白了什麼:「你們早有謀劃……」
三皇子神色未變,好似等了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父皇,這江山需要一個明君,需要一個不被野心與陰謀蒙蔽雙眼的君主。」
皇帝的目光逐漸渙散,像是看到了遠方。
「阿姐?」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輕柔,彷彿回到了年少時光,「你來了…」
顧君澤和三皇子對視一眼,均未出聲打斷皇帝的幻象。
皇帝顫抖著伸出手,那枯瘦的手指向著虛空中的某個方向,臉上浮現出久違的笑容。
「阿姐,你是來接我的嗎?」
皇帝的聲音虛弱卻帶著欣喜,「朕知道…朕做錯了很多事…朕辜負了你的信任……」
「朕很後悔…阿姐……原諒朕,帶朕走吧……」
皇帝的聲音越來越輕,他的手依然伸著,卻開始無力地下垂。
最後,伴隨著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嘆息,那隻手完全垂落在床榻上.
皇帝的眼睛依然睜著,卻永遠地失去了神采。
三皇子站在床前,輕輕俯身,合上了皇帝的雙眼。
沉默片刻後,他轉身走向寢殿大門。
「父皇薨了。」三皇子推開門,聲音平靜卻擲地有聲。
門外守候的宮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便有人伏地大哭起來。
「皇上駕崩了——」
這悲慟的哭聲瞬間傳遍了整個太極宮,繼而向外蔓延,最終驚動了整個皇宮。
顧君澤站在原地,目送著三皇子離開的背影,涵兒還在家等著他!
隨後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
三皇子趙允慈站在銅鏡前,身後是幾位屏息凝神的內侍。
他們小心翼翼地,為他脫下那身穿了多年的僧袍,換上潔白的孝服。
僧袍被整齊地疊放在一旁的案幾上,那裡還放著一串佛珠,靜靜地發著光。
趙允慈望著鏡中的自己,這是多年來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端詳自己的容貌。
鏡中人面容清俊,眉目如畫,哪裡還有半分出塵之感?
「主子。」一位老太監低聲稟告,「查抄肅王府的人回來了。在密室裡找到了一個……」
老太監聲音微顫,顯然對即將說出口的內容感到不安。
「說。」趙允慈聲音平靜。
「找到一個沒有臉皮,沒有舌頭的男人。」
老太監垂首,聲音更低了,「此人渾身傷痕,像是被炮製過一般,卻仍有一口氣在。」
趙允慈眼神微動,沉默片刻後問道:「可知此人身份?」
「回主子,根據衣衫殘片和身上的舊傷判斷,或許就是……」老太監聲音更低了,「真正的肅王殿下。」
趙允慈轉頭看向被放在一旁的僧袍和佛珠,眼神漸漸變得鋒利。
「我已不再是佛門弟子。」他輕聲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決絕,「既然脫下了向佛的枷鎖,便要拿起屠刀!」
他轉向老太監,「殺了吧,也算是解脫了!」
老太監恭敬地應聲,卻不敢擡頭直視主子的眼睛。
「去吧,不要讓他受更多的苦了。」
趙允慈轉向銅鏡,注視著鏡中那張陌生而熟悉的臉,「用最痛快的方式。」
老太監領命退下,隻留下幾位貼身內侍仍在為趙允慈整理孝服。
窗外,夕陽西沉。
最後一縷陽光灑在那件被疊放整齊的僧袍上,似是在為一個帝王的終結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