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手中的茶杯,一下撒在了裙擺上。裙擺上的茶漬,折射出了六姑娘慌亂的眉眼。
她拂開給她擦裙子的玉奴的手,眼中多了一絲急切,「大公子是怎麼知道的?」
他將她的慌亂看在眼中,以為是方才的話嚇到了她,語氣比之前更緩,「是從隨著來的大月人口中,偶然得知。」
是了。
都督府的人,遍布全天下。
知道一點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太過尋常。
那麼,大哥的事情,裴慕璟知道嗎?
為何他都知道,卻不在此時和她提起?
六姑娘心裡懼怕。
她不確定謝璟行到底和大月女姦細有沒有關係,也不確定眼前,與她溫柔說話的裴慕璟到底是知道了什麼。
她恨不得立刻飛去小院,將事情問的清清楚楚。
可在對上裴慕璟看過來的眼神時,卻忽然變得十分平靜。
她保持著臉上的笑意,「這和李家有什麼關係?」
裴慕璟輕笑,「因為,有人給上面遞了摺子。說李氏,和大月裡勾外連。」
言外之意就是,李家有通敵叛國的嫌疑!
六姑娘驟然攥緊了手中的茶杯,「那這事,是真還是假?」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裴慕璟眼簾低垂,語氣平緩的沒有任何起伏:
「重要的是那位怎麼想。」
完了。
六姑娘心想。
隻要有這麼一個機會,那位肯定不會放過。
但又一想到,接連幾日傳出來,那位身體愈發不好的消息,六姑娘又暗自鬆了一口氣。
就算是現在想要動手,李家也不見得會給那位機會。
「不說這個了,」六姑娘平復了心情,「我想請大公子,幫我救人。」
「救人?救誰?」裴慕璟神色未變,但漆黑的眼中,已經隱隱有了殺氣。
是誰,去找六姑娘,在六姑娘娘面前說了什麼話嗎?、
才讓六姑娘來他面前求求情。
六姑娘並未察覺,「是趙姑娘和她娘。我和趙姑娘畢竟相識一場,總不能讓她吃苦受罪。」
六姑娘的這套說辭,能騙得過所有人,大約是騙不過裴慕璟。
定然是那位趙姑娘和六姑娘說了什麼,六姑娘才不得不找他,替那位姑娘求情。
他這小妻子,還真是不喜歡到處欠人情。
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裴慕璟聽到六姑娘這麼說,嘴邊的笑意愈來愈大,最後控制不住地大笑。
笑的六姑娘面色發紅,嗔怒道:「你笑什麼?」
裴慕璟止住了笑,不好意思地說了哭:「就是覺得,姑娘說的特別有意思。」
有意思?
六姑娘皺著眉,仔細地想著自己說的每一句話。也沒想出來,哪句話能讓裴慕璟覺得有意思。
裴慕璟輕咳一聲,忙說起了正事:「五月初六那日,姑娘會去參加長寧郡主的婚禮嗎?」
六姑娘點頭:「是會去的。」
長寧郡主的大婚,世家大族門閥都會去參加。
就算是平日裡長寧郡主和謝府並無來往,她看在長寧郡主和裴家的關係,六姑娘也會去參加。
裴慕璟並未說話。
他的注意力卻被窗外傳來的馬蹄聲吸引了。
六姑娘順著裴慕璟的目光看過去,剛好看到了一隊身著鎧甲的大月士兵,從茶樓的樓下經過。
六姑娘微微蹙眉:「這是,來慶賀大月王子和長寧郡主婚事的大月人?」
他們這時候穿這身裝扮來大周,還真是讓人一眼就看穿這些人想要幹什麼。
「不過是一群蠻子。」
裴慕璟絲毫不將這些人放在眼中,眼底滿是鄙夷和輕視:
「此次來的這些人,想要在長寧郡主和大月王子的婚禮上藉機生事,那才是真的給了大周借口,收拾大月。」
六姑娘眸色輕閃。
他似乎是從裴慕璟的言語之中,聽出了一絲別的意思。
有人不希望大月和大周和平相處。
「公子這段時間又要忙了。」
長寧郡主和大月王子的婚事,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出一點錯。
裴慕璟循規蹈矩地說了句:「這是為大周朝,為皇上盡忠,哪裡談得上辛苦。」
六姑娘擡手,端起面前已經冷了的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茶,而後才繼續說話:「大公子,對李代挑僵這個詞,怎麼看?」
裴慕璟挑眉,清冷的眸子裡,流光溢彩:「姑娘博學,還要姑娘指點一番。」
「指點談不上。」
六姑娘拿帕子壓了壓嘴角,如水的眸子裡,泛起了層層疊疊的水霧,遮住了眼底真正的神色:
「隻是偶然想起了這個詞,便想要和大公子探討一番。」
六姑娘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站在茶樓下,毫無規矩地大聲說話,喝酒聊天的大月人。
眼底浮現了明晃晃的厭惡。
裴慕璟笑了笑,「姑娘才華出眾,在下怕是不能給姑娘解惑。」
「那真是可惜。」
六姑娘起身,朝著裴慕璟福了福身子:
「那我要去拜會先生時,要好好問問先生才是。」
裴慕璟起身,朝著六姑娘還禮,「姑娘慢走。」
六姑娘帶著玉奴和文媽媽從茶館的後門離開了。
幾乎是六姑娘一離開,裴慕璟臉上的笑意就被冷意取代:「吩咐下去,讓人看著大月王子,和從大月來的人。他們的身邊,就算是飛進去了一隻蚊子,都要把它的祖宗十八代誒我刨出來!」
六姑娘給他提了個醒。
隻要那位是來自大月,是不是王子,有什麼關係呢?
但,對大周不同。
這個人,必須是大月王子,才能威懾大月,不敢讓大月亂來。
「是。」初七朝著裴慕璟行禮,轉身出去吩咐人,去調查了大月來的人。
六姑娘離開茶樓後,並沒有直接回謝府。而是去了謝景行在外面暫時住的小院子,她一進門,伺候謝景行的婢女就迎了上來。
還未等婢女說話,匆匆趕來的大月女人就沖了進來,十分蠻橫無理地指著六姑娘,大聲地責問:「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你說,你是不是阿景在外面養的女人!」
大月女人鄙夷地上下打量著六姑娘:「你看看,你長的乾巴巴的,一陣風都能吹跑了。一看,就是個早死的短命鬼!就你這樣,怎麼伺候阿景!」
這番說辭,聽的玉奴和文媽媽滿臉怒氣,氣不打一處來。
特別是玉奴。
自從六姑娘成了掌家姑娘,還從未見過誰,如此對姑娘無禮。
玉奴上前一步,擡手就要打她。
「玉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