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的回答，太過完美。

　　裴慕璟微微蹙眉。

　　難得一見的好人？

　　裴慕璟心中想著，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最清楚不過。

　　難得一見的好人，這句話根本不適合用在耳根子軟，旁人挑唆幾句就能幹出來讓人驚掉下巴的母親身上來。

　　裴慕璟笑眯眯的看著六姑娘，面色如常地和六姑娘說話，「無事發生就好。」他似乎是相信了六姑娘的話。

　　六姑娘笑容未變：「是。不知裴大人特意等在這裡，是有什麼事情，要特意和我說嗎？」

　　六姑娘語氣和從前一般溫柔，但裴慕璟卻從這樣溫柔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不滿，甚至是無端生出的嫌棄。

　　他開始反思，最近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想了許久，唯一能讓六姑娘心生不滿，可能就是母親方才和她發生了什麼令六姑娘不滿的事情。

　　裴慕璟眸色一沉，不著痕迹地岔開了話題：「我是來謝姑娘。」

　　六姑娘：「謝，這從何說起？」

　　「每年，從邊疆回來的將士，要如何安置，都是一個大問題。」

　　裴慕璟不緊不慢地和六姑娘說話：

　　「戶部的銀子，捉襟見肘，根本拿不出多少銀子發給將士。」

　　「他們頂著傷殘的身體，拿著朝廷給的一二兩銀子回家。且不說吃藥養身體，就是日常開銷都成了問題。」

　　這些士兵為了保護大周，落得這樣的凄慘的下場，他心中憤憤不平，但又無能為力：

　　「你給的銀子多，又給了他們能靠自己手腳討生活的勇氣。」

　　「旁的不說，便是這一件事，我總是要謝過六姑娘。」

　　裴慕璟是知道其中緣由。

　　今上體恤將士保家衛國，也想要將從戰場下僥倖活下來的士兵一些銀錢傍身。

　　可奈何，這些年工部時不時地修繕各處的堤壩，兵部時不時地和京上要軍餉銀糧。不過才幾年，戶部的銀子就已經去了大半。

　　今上日日都在為銀子發愁。

　　六姑娘組建了個商隊，用的還是那些從戰場上下來的將士。光是這一點，就替今上解決了一件大事。

　　因著六姑娘的緣故，今上這幾日頻繁去太妃的宮裡用膳。他也難得，得到了今上的稱讚。

　　他也了卻了一塊心病。

　　所以，他才來和六姑娘道謝。

　　六姑娘並不居功自傲，很平淡地說了句：「這一路兇險，多給些銀子也是使得。他們憑本事賺到的銀子，哪裡就有大人說的那麼嚴重了？」

　　「無論如何，都是姑娘給了他們賺錢的機會，」裴慕璟對著六姑娘，深施一禮，「我替他們感謝姑娘大德。」

　　六姑娘嚇得連連後退幾步：「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這上京城中有名的殺神，對她又是感謝，又是行禮，弄的她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他們是憑本事賺到的銀子，怎麼就讓你對我行大禮了？」六姑娘差點就要失態，「你快去起來，快起來！」

　　「好。」裴慕璟也不想嚇得六姑娘以後都怕她，順著她的話直起腰，「六姑娘的銀子，也不是憑空變出，」裴慕璟說：「聽說，因為這事，家中長輩斥責了姑娘。」

　　六姑娘在心裡暗罵了玉竹兩句，面色沒有什麼變化：「家中長輩不過是問了幾句府上銀錢的去處，哪裡就是斥責了？這下面的人，就喜歡誇大其詞。」

　　「既然要謝，那就應該有謝禮。」

　　裴慕璟伸手，將早就準備好的銀票，從懷中拿了出來，遞到了六姑娘的面前：

　　「給。」

　　六姑娘看著銀票上大大的一千兩幾個字，眉頭狠狠一蹙。

　　裴慕璟手中的那一沓銀票，至少得有十幾張。

　　隻要都接過來，她就能解燃眉之急。

　　可是。

　　六姑娘艱難地將目光從銀票上移開，轉向別處：

　　「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裴慕璟眼中，落入了明媚的春光，折射出了六姑娘清晰的眉眼：

　　「給你的零花錢，不夠在和我說。」

　　「這怕是不妥。」

　　六姑娘幽深的目光中，是裴慕璟從未見過的認真：

　　「上次，借著大人的名義，從趙五的手中強行拿走了淩沅空的地契和房契。」

　　「你又怕我會吃虧，又把淩沅空隔壁鋪子的地契和房契，也一併送給我。」

　　「我想著，你把這些地契和房契都送給我，是希望我有底氣。你如今是聖上身邊最得力的中都督，旁人見我，也隻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多有敬重。我的底氣，俱是大人。」

　　六姑娘的幾句話，哄的裴慕璟心花怒放。

　　但六姑娘始終未伸手，去接裴慕璟遞過來的銀票：

　　「但這銀票，我不能收。」

　　她雖是個養在深閨的女子，但她應該能有能活下去的本事：

　　「裴大人，我知你是好意。」

　　「但你也總要給我能賺到銀子的機會。」

　　「日後，你也好以我為榮。」

　　六姑娘眉眼帶笑：「裴大人，說不準，你以後也會靠我養呢。」

　　六姑娘最後一句話，讓裴慕璟忍不住地笑出了聲兒。

　　他收回了遞到了六姑娘面前的銀票，笑眯眯地看著六姑娘：「那我就等著六姑娘賺銀子養我。」

　　「好說，好說，」

　　六姑娘高高揚起下巴，她學著之前在話本上看到的內容，輕佻地說了句：

　　「那日後，裴大人可要學會如何取悅我才行。」

　　「取悅姑娘嗎？」

　　裴慕璟的每一個字都說的很慢，慢的六姑娘都能察覺到每一個字在裴慕璟的舌尖上打了個轉兒，才輕輕的說出來：

　　「那，要如何取悅姑娘？」

　　溫柔繾綣，撩撥心弦。

　　明明隻是聽裴慕璟說了幾個字，六姑娘就覺得渾身發熱，面紅耳赤：「怎麼取悅我，還要我教嗎！」

　　六姑娘狠狠地瞪了裴慕璟一眼。

　　在裴慕璟看來，六姑娘那是在給他拋媚眼：

　　「我確實不知。」

　　六姑娘用力地跺了下腳，貝齒輕咬：「裴慕璟！」那些話，她怎麼能說得出口：「你要逼我什麼？！」

　　這還是裴慕璟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愛純真，鮮活又靈動的六姑娘。

　　此時，他的眼中、心中，再也容不下旁人。

　　「好好好，」裴慕璟連連討饒，「是我說錯了話，惹姑娘生氣了，是我的不是，我給姑娘賠罪了。」

　　說著，裴慕璟又再次給六姑娘賠禮，

　　「對不住了。」

　　六姑娘也不好再說什麼，等臉上的燥熱褪去，她才開口：

　　「我還有事，先走了。」

　　裴慕璟忙喊住了六姑娘：「六姑娘，請等一等。」

　　六姑娘冷著臉，「還有什麼事？」

　　裴慕璟：「今日，還有誰和母親在一處，可有誰，特意提起過什麼？」

　　六姑娘也沒多想，便把今日在客房發生的事情和裴慕璟學了一遍：「……最近，上京城中是又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不然，那位趙太太怎麼拉著裴二姑娘，一個勁兒地打聽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