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摸上了桌上的花瓶。才要拿起來，就聽得她身後傳來了一聲低笑：

　　「這上京城都在傳，說謝家女的字，如人一般，都有幾分風骨。」

　　「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她笑著說了幾句話，讓場面又重新熱鬧了起來：

　　「聽說，今兒除了有廟會，還有戲班子來唱戲呢。」

　　「那戲班子的戲唱的特別好，聽說，各府的帖子，都已經排到了明年年初呢。」

　　「今兒是四月初八，杜老爺特意在兩個月前就和戲班子定下了今日。」

　　坐在一旁的杜大姑娘，聽人提起自己的父親，也隻是笑了笑，繼續低頭喝茶。

　　聽到有戲班子來唱戲，眾人頓時都被引起了興趣兒：

　　「可是時下最好的春應和？」

　　「聽說啊，他們唱的武狀元，場場爆滿！」

　　「可不是嗎。而且，他們唱的才子佳人，也是情緒飽滿。情到深處時，還能讓人不自覺地流眼淚。」

　　「是是是。這要是春應和來了，那我也得去湊湊熱鬧！」

　　「走走走，看看去，看看去！」

　　本來還聚在一處說話的幾位太太，相擁著出了門。

　　「我要去一趟錢太太那裡。給她女兒看診，」裴二姑娘一臉抱歉地說道：「等我沒事兒了，再和你一起去玩兒。」

　　裴二姑娘覺得特別遺憾。

　　本來她想著，六姑娘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應該和她一起去廟會逛逛才行。

　　可惜啊。

　　裴二姑娘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不禁有些埋怨在這個時候讓她去看診的錢太太。

　　早不看玩不開，非得趕上這麼熱鬧的時候讓她去看。

　　這不是難為人嗎！

　　六姑娘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正事要緊。再說，這廟會要到很晚才會散呢。」

　　裴二姑娘嘟起了嘴，「可是，你下午就要回去了啊。」

　　好不容易能和六姑娘出去玩，結果時間這麼趕，事情又這麼多，根本不能好好玩。

　　。」

　　裴二姑娘這才又重新笑了起來，「好！」

　　而後，才跟著錢氏來尋她的小丫頭，去了錢氏休息的客房。

　　「六姑娘。」

　　走在最後面的杜大姑娘，朝著六姑娘福了福身子：

　　「不知道，我能不能和六姑娘一起，去吃青團和餛飩。」

　　六姑娘還了一禮，笑道：「好啊，中午的時候，我們一起去。」

　　杜大姑娘沒想到六姑娘會答應的這麼痛快，眉眼間的笑意，比之前又多了幾分，「我午時，再過來找六姑娘。」

　　六姑娘笑著點下頭：「好。」

　　「我要去替父親捐香油錢，先行一步。」

　　「杜大姑娘慢走。」

　　六姑娘朝著杜大姑娘福了福身子，站在青石闆路上，看著杜大姑娘的背影越來越小，直至最後消失不見。

　　六姑娘這才帶著玉奴，朝著和杜大姑娘相反的方向走：「玉奴，你知錯嗎？」

　　玉奴忙低下頭，輕聲說了句：「奴婢知錯。」

　　六姑娘嘆了口氣，

　　「你跟在我身邊的時間特別長，」

　　她雖神色淡淡，語氣也溫溫和和，但卻讓玉奴聽出了一絲滲人的寒意。

　　滲入骨髓，讓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

　　「我以為你辦事妥帖，所以，才將院子裡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給你處理。」

　　「如今看來，並不是這樣。」

　　玉奴慌忙跪在地上請罪：「是奴婢疏忽，險些釀成大錯，請姑娘責罰。」

　　玉奴心中後怕。

　　今日若不是姑娘反應的快，將事情遮掩過去，怕是今日會遭到各家太太貴女的奚落。日後，陳珺謝氏便是徒有虛表，沽名釣譽的虛偽世家。

　　六姑娘不能走出這間房，也無言面對謝氏列祖列宗。

　　「玉奴，並不是什麼事情發生之後，你隻要請罪，我就能原諒的。」

　　六姑娘眉眼柔和，低聲淺語。

　　外人看去，好似六姑娘正和玉奴在說悄悄話：

　　「你犯的錯，太多了。」

　　她很感恩，玉奴在她困苦之時的不離不棄。也很感謝她在她的艱難之時，對她的照拂。

　　但是，她所有的錯處，都不能用感激和照拂抹平。

　　玉奴心裡一緊，嗓音發抖：「請姑娘責罰。」

　　她心裡七上八下。

　　又在此時，想起了早死了的玉桃。

　　玉桃也是曾經盡心儘力地照顧姑娘，姑娘卻在玉桃被太太下令處死時，冷眼旁觀。

　　她會不會也落得個和玉桃一樣的下場？

　　她會不會也會被姑娘拋棄？

　　一時間，各種紛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嚇得玉奴忍不住地發抖。

　　「日後，我是要嫁去裴氏的。」

　　出乎玉奴意料，六姑娘竟和她說起了她日後的安排：

　　「晗哥兒還小，就算日後娶了高門貴女，誰又會知道，夫妻倆會不會一條心？」

　　這世上，唯有人心瞬息萬變。

　　「我是打算著，將你留在謝氏，幫著晗哥兒打理內宅。」

　　六姑娘早就存了這樣的心思。

　　其一，她離開之後，她擔心謝府內宅生變。留下玉奴在內宅中，凡事有個通風報信的。

　　其二，晗哥兒雖然心思都用在了讀書上，但並不是對內宅的事情一竅不通。她把玉奴留下，是要給晗哥兒留一個幫手。

　　其三嘛，當然是為了震懾入了門的晗哥兒媳婦，提醒她，莫要生出別的心思。

　　但是現在，六姑娘覺得，玉奴連連闖禍，顯然是不適合了。

　　「你如今做事，愈發懶散不上心。」

　　六姑娘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話重話，卻讓玉奴的臉上火辣辣的，「是奴婢辜負了姑娘的信任，是奴婢錯了，請姑娘責罰！」

　　玉奴以額貼地，心中更是後悔。

　　她不知道姑娘心中是這般想的。

　　若是她知道了，她定然會、定然會……

　　算了。

　　如今，事情都出了，怎麼想都無濟於事了。

　　「玉奴。」

　　六姑娘扶起玉奴，替她拍去了裙子上的塵土：

　　「日後做事，莫要毛毛躁躁。做事情，要仔細些，莫要急，莫要躁才是。」

　　玉奴眼眶發紅，一臉愧疚地點點頭：「姑娘說的，奴婢都記住了。」

　　「還有，」

　　六姑娘有心在讓人教教玉奴，臨時起意：

　　「我會讓文氏跟在我身邊伺候著，你在和文氏好好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