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雲錦蝶接到了曾府的帖子。

　　表情有點點懵。

　　這會已經二十五了，沒幾天就是新年了，曾家竟然請她後天去府裡赴宴？

　　後天二十七……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家家戶戶準備年貨之類的，忙的不可開交，哪裡還有舉辦宴會的？

　　她一直以為，曾之懈口中的幾天後，應該是要等新年過後才對。

　　不懂曾家的想法，雲錦蝶揉了揉額角，將帖子遞給了雲凈初。

　　「小表姐，你有接到曾家的帖子麼？」

　　今日二十五，臨近新年，再加上新年過後，梁胤侯府就要下聘了，所以雲凈初今日和雲歸晚進了宮，就是為了跟皇上商量下聘事宜的。

　　誰讓皇上這個舅舅，對自家外甥女的婚事關心的不得了呢？

　　娘親和皇舅舅在商量正事，她這個閑人，就跑來了小九寢宮裡，找她聊天打發時間。

　　沒想到會撞上這麼一幕。

　　仔細打量了手中的請帖幾眼，再聯想到及笄禮那日，曾之懈來找小九的事，還有白慕喻跟她說的，曾之懈上門祝賀的事，她什麼都明白了。

　　「沒有。」

　　想必，這張請帖，整個京都都沒人收到才對。

　　雲錦蝶皺起了秀眉，「沒有？不會吧，一般有宴會，誰敢忘了小表姐你？」

　　京都的人最會看人辦事，小表姐深受父皇喜愛，京都裡誰不給小表姐幾分顏面，就算小表姐不去，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

　　雲凈初淺笑不語，這哪裡是忘了她，是根本就不想她礙事。

　　瞥了請帖一眼，她笑道。

　　「快新年了，我不想出門，讓管家把京中的請帖都拒絕了，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不知道曾家給我發請帖了吧。」

　　「哦。」雲錦蝶被說服，怔怔點了點頭。

　　「那我去要準備禮物麼？」

　　大過年的，去別人府裡做客，空手上門似乎不太好吧？

　　「要啊，你準備一份過的去的禮物就好。」

　　雲凈初給她出主意，「像宮中的貢品之類的，不需要稀奇，實用體面就好。」

　　「哦。」

　　雲錦蝶應下，腦子裡還有些迷糊。

　　送什麼好呢？她的小庫房裡，貌似還有不少東西來著。

　　看著雲錦蝶神情恍惚的模樣，雲凈初嘴角微微上揚。

　　說實話，如果曾之懈真的對小九有意思，她倒是挺贊同這門親事的。

　　整個京都裡，曾家是最清凈，事最少的一家，家中沒有亂七八糟的通房妾室，更沒有不省心的庶子庶女。

　　曾侯爺跟曾夫人恩愛和美，曾之懈又是全家的心肝。

　　不管換哪個女人嫁進曾府，隻要自己不作，日子絕對好過。

　　小九有這樣的造化，她自然為她開心。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小九自己心不心動了。

　　曾之懈清高貴顯、俊美雅緻，是個難得的好兒郎，按理說小九應該會喜歡才對，不過到底如何，還得看她自己。

　　有了雲凈初的推波助瀾，兩天後，雲錦蝶帶著一份貴重禮物，出宮去了曾府。

　　來時她還心有忐忑，直到進了曾府，她才發現，什麼忐忑，什麼心慌，那都是小事！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偌大的曾府，好好的宴會，隻有她一個人？

　　看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不說話卻又時不時偷看她一眼的曾之懈。

　　雲錦蝶表示，她現在走還來的及麼？

　　顯然，來不及了。

　　腦子裡亂成一團，雲錦蝶幾乎是本能的跟著曾之懈在走。

　　穿過花園，穿過梅園，進了正廳。

　　正廳裡，曾夫人老早就在等著了。

　　「九公主，快請坐。」

　　一看見人，曾夫人就招呼著兩人坐下了。

　　還特意給兩人安排了相近的位置。

　　曾夫人笑眯眯的回過頭，在雲錦蝶看不見的角落，給了自家兒子一個讚賞和把握機會的眼神。

　　曾之懈窘，別開眼當作沒看到。

　　兩母子的無聲交流，讓雲錦蝶坐立難安，她再一次覺得，自己這一次來是來錯了。

　　就她一個客人，她要說什麼，要做什麼？

　　「九公主啊，來嘗嘗這個米糕。」

　　曾夫人在她對面坐下，看出了她的緊張，笑吟吟的端來幾盤點心。

　　「你瞧，這個米糕是不是跟宮裡的很像？」

　　她望了曾之懈一眼，開始給自家兒子刷好感度。

　　「這是懈懈特意派人去宮裡請禦廚回府教的，現在府裡的廚子人人會做，以後你沒事就常來玩，讓廚子給你做。」

　　雲錦蝶尷尬的點點頭，望向曾之懈的視線裡，多了一抹感激。

　　曾之懈本想制止自家母親不靠譜的行為，不過在接收到這個眼神之後，他突然就覺得，還是有那麼點用的。

　　乾脆就什麼都不說了，任由自家母親做主。

　　「還有這個綠豆糕，你也嘗嘗看。」

　　曾夫人盡心的招待著，端出來的吃食，基本上都是雲凈初上次跟曾之懈提到的。

　　這一樣樣，想要湊齊，還做出宮裡的味道並不簡單。

　　在嘗了之後，雲錦蝶心中已經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要是宴請客人，為每個人都準備了愛吃的，她還受得起，可整個曾府隻為她一個人忙碌，她實在是有愧。

　　這種好，讓她承受不起。

　　特別是，她心裡對曾府一直都有著很深的愧疚。

　　前世她使計嫁進曾府，又為了得到曾之懈的心，跟皇兄合作。

　　最後奪位失敗，不僅自己丟了性命，還連累曾府上百年的繁華，一夜落幕。

　　她是害慘了曾家的罪魁禍首，哪裡值得她們對她這麼好？

　　曾夫人和曾之懈，並不懂得雲錦蝶心裡的愧疚，她們隻當這個小姑娘是害羞了，一個勁的勸她吃。

　　「九公主，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就說，你是客人，可別委屈了自己。」

　　「謝謝曾夫人。」雲錦蝶回過神，低低道了謝，吃著盤中的點心，隻覺得往日香甜的糕點，此刻一點滋味也嘗不出來，隻剩下了無盡的酸澀。

　　用了點心過後，曾夫人又拉著她說了許久的話。

　　曾之懈這個親兒子，反而徹底被無視了。

　　曾夫人是個溫和的長輩，知道雲錦蝶年紀還小，怕嚇著她，並沒有說的太直接，隻是時不時的，就拐彎抹角的誇上兒子幾句。

　　「那一年，我帶懈懈去青山寺，半路馬車壞了，我從馬車裡滾了下來傷了腿，本來我是想讓他跟車夫去求救，結果這傻小子，非說自己不放心，硬生生的將我背上了青山寺。」

　　「從那條山路，到青山寺，他足足走了兩個多時辰，腳都磨出了血泡，你說傻不傻？」

　　曾夫人看似數落，語氣卻很暖，顯然是對兒子的行為滿意的。

　　雲錦蝶順從的點點頭，「傻。」

　　她知道的，曾之懈對父母一向孝順，這種事的確是他能做出來的。

　　曾夫人沒有女兒，跟這麼個乖巧的小姑娘聊天，她也很開懷，忍不住就變得嘮叨了起來。

　　「可不是麼？公主你再猜猜，懈懈當年多大？」

　　雲錦蝶看了身側的曾之懈一眼，不確定的說出一個數字。

　　「十七歲？」

　　曾夫人哈哈一笑，「不是，這小子啊，當年才十五歲，瘦的跟個什麼似的，還背著我這麼大個人，我都擔心他摔下山去。」

　　雲錦蝶抿唇淺淺的笑了，眼睛有光，很亮很暖。

　　「曾公子好孝順，也很厲害。」

　　在她身側，曾之懈依舊闆著個臉，面色看起來有點冷，耳根卻是不自覺紅了，眼神落在小姑娘身上時，忍不住柔和了許多。

　　不知道怎麼的，被人當面這麼誇，他竟然也覺得有些羞澀起來。

　　「是啊，厲害呢著！」

　　自己兒子被誇，曾夫人也笑開了花，笑眯眯的瞅了兒子一眼，忽而又抱怨道。

　　「小時候乖巧多了，要是換現在啊，他才會背我呢！」

　　「會的。」雲錦蝶反駁，「曾公子很孝順，一定不會不管夫人的。」

　　曾夫人本就是打趣，卻見小姑娘這麼一本正經的為兒子說話，一顆心頓時就軟的不行。

　　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她點了點頭。

　　「會不會我不知道，我現在就愁他的婚事，你說他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就不知道給我找個兒媳婦回來！」

　　雲錦蝶靦腆低頭，不答話了。

　　人家的家事，她一個外人，就不好開口了。

　　誰知曾夫人卻突然把話扯到了她身上。

　　「九公主，不是我說，我看你真的喜歡，要是你能當我兒媳婦就好了，這樣懈懈的婚事我也不用操心了，有你這麼個乖巧懂事的兒媳婦，我也開心。」

　　她這話半試探半真心，雲錦蝶卻一瞬間變了臉色。

　　「我不行。」

　　曾夫人臉上的笑意頓住，曾之懈柔和的臉色，也變得冷硬。

　　「為什麼？」

　　雲錦蝶低著頭，「我……我還小……」

　　垂下的額發，擋住了她眼裡的無助和苦澀。

　　她不能嫁他，前世曾府的結局太過悲慘，要是她嫁給了曾之懈，一切發展成前世那樣怎麼辦？

　　她不能害了曾家，也不能害了曾之懈，更不能害了曾夫人。

　　她不能嫁。

　　曾夫人望望面前小姑娘，又看看自家兒子。

　　想說一句，小點沒關係，我兒子喜歡就好。

　　可小姑娘惶恐不安的神色，讓她說不出這種話來，到嘴邊的話，拐了彎又變成了。

　　「九公主你別在意，我隻是隨意說說而已。」

　　「我倒是想公主你能當我兒媳婦，可也得皇上同意不是？咱們大梁最受寵的公主，哪裡是那麼好娶的啊。」

　　曾夫人笑眯眯的打趣道，這半真半假的話，瞬間緩解了之前尷尬的氣氛。

　　雲錦蝶也回過神來，在心中暗罵自己反應過激。

　　人家曾夫人隻是隨口提提，她反應卻那麼大，不知道還以為是看不起他們曾府呢。

　　這不是讓人誤會麼？

　　有了這一茬，雲錦蝶更是坐立難安，生怕曾夫人對她不滿起來。

　　又聊了一會兒，雲錦蝶難耐的選擇了要離開，卻被曾夫人好言好語的挽留了下來。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人家曾夫人壓根就沒有這麼小氣。

　　雲錦蝶在曾府，吃了個午飯，又在下午跟曾夫人一起逛了梅園，還陪著曾夫人出門去成衣坊選了冬款衣裙的花色。

　　直到傍晚，曾夫人才放她離開，讓她回了宮。

　　等雲錦蝶回宮之後，曾夫人這才向曾之懈嘆氣道。

　　「雖然這位九公主年紀小，不過禮儀、品性、教養是真的不錯，我喜歡。」

　　曾夫人哪裡知道，雲錦蝶是覺得，前世虧欠了曾府，所以對她額外的順從。

　　曾夫人說東，她絕對不說西。

　　再加上雲錦蝶長得就是乖巧懂事的模樣，怎麼可能不討人喜歡？

　　「懈懈啊，你什麼時候才能把人真的給我帶回來啊？」

　　曾夫人感嘆完之後，看自家兒子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你說我好不容易把人請來了，你什麼都不做，算怎麼回事啊？」

　　她是挺喜歡跟小姑娘相處的，可兒子跟小姑娘的事，才是首要重點。

　　等兒子把小姑娘娶回家了，她想跟小姑娘幹嘛不行啊？

　　何必急在這一時？

　　可她家兒子是根木頭，連討好女孩子都不會。

　　吃飯、逛梅園、出門挑花色，兒子一直都在，可杵在那跟木頭似的，連跟小姑娘搭話套近乎都沒有，她能不氣麼？

　　曾之懈雙手抱胸，頂著後槽牙，肆意又淡定。

　　「不是有母親你麼？」

　　曾夫人氣的直踹他，「是你娶媳婦還是我娶媳婦？我跟九公主感情好，她能嫁給我嗎？」

　　「你現在倒是恢復弔兒郎當的性子了，之前人家九公主在的時候，你怎麼跟個慫包似的？」

　　被母親接連炮轟，曾之懈的俊臉上多了些尷尬。

　　他倒是想啊，可是他的本性，似乎不太討女孩子喜歡。

　　以往他每次這樣往雲錦蝶面前一站，小姑娘都是轉頭就跑好麼？

　　摸了摸鼻子，曾之懈有些氣短，任由曾夫人數落，不說話了。

　　「我不管，過兩天就是新年了，宮裡肯定會舉辦宮宴，到時候九公主也在，今年你必須參加，聽見沒？」

　　「我知道了，我一定去。」

　　不用母親說，他也會去的。

　　「這還差不多。」曾夫人順了順胸口的鬱氣，又瞪了兒子一眼，輕哼著走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