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正蠡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那棵樹苗很明顯是活著的。

　　既然是活著的，被自己認定為「污濁」的東西，居然還能夠存在於月華之外！

　　樂正蠡幾乎是下意識後退了半步，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什麼，身後的月華之瞳再度睜開，竟然直接將他自己籠罩其中。

　　「滾出來！」

　　下一刻，自他的身體之內，大量的微塵從他的每一個毛孔之中鑽出來，而且越來越多。

　　甚至其中有一雙眼睛，居然直接從他的瞳孔之中鑽出來。

　　在離開他的身體之前，這雙憤怒的眼睛還和他對視了一眼。

　　樂正蠡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些微塵離開他的身體，朝著三相佛頭頂的樹苗匯聚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當這些微塵朝著樹苗匯聚的時候，這棵樹苗居然在緩緩成長。

　　不過大修行者的心沒有亂，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些微塵迅速凝聚，那雙眼睛始終和他對視著。

　　黑暗中，三相佛的頭頂開始漸漸出現了一個人形。

　　先是骨骼、然後是血肉、內臟、血液，最後連他的皮膚和頭髮都重新匯聚起來。

　　樂正蠡見過不少體修，那些下九流的東西不過都是靠著折磨自己的手段，以痛苦入道的瘋子罷了。

　　妄圖以凡人之軀比肩仙道，實在是可笑得很。

　　甚至他曾經見過那個以凡骨之軀修鍊出金丹的凡人，他沒有靈骨，所以他甚至隻有兩轉金丹。

　　當時樂正蠡站在人群的最邊緣，圍繞著那個凡骨的是比他修為更高的仙門長老。

　　樂正蠡看到了那個凡骨癲狂的模樣，大喊著他可以成仙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死了。

　　樂正蠡覺得那是他看過最可笑的畫面了，一個耗盡了性命才修鍊出兩轉金丹的凡骨，居然覺得自己這樣就能成仙了。

　　最可笑的是，其中一枚金丹是仙門給他的。

　　不過是給了他一顆擬造出來的金丹，居然就把他的身體破壞到了體修都無法癒合的程度。

　　但是那個凡骨死得很慘，樂正蠡還記得，他的五臟六腑都化作了一灘濃水，渾身的骨骼都成為了碎片。

　　兩枚剛剛修鍊出來的金丹散落在地上，就像是沒人要的骯髒石頭。

　　仙門的人之所以在那裡，就是想看看以凡骨體修入道，自愈能力究竟能到哪一步。

　　而後來，樂正蠡也見過不少體修，還是當初那個金丹體修的自愈能力是最強的。

　　本以為那就是凡骨的極限了，可沒想到此時此刻，一個怪物正在自己的面前站著。

　　秦風的身體藉助種子重新復原，甚至完成這一切隻用了不到十個呼吸。

　　連身體化作粉塵都可以重新復原，那這世間還有什麼是能殺了他的？

　　但樂正蠡並不糾結這個問題，既然殺不了，那就讓他永遠無法出去就好了。

　　月華之瞳再度睜開，樂正蠡隨手一點，在一片濃郁的黑暗之中立刻出現了一道散發月華光芒的缺口。

　　這個缺口之中是一方小世界，那個世界名為：至純。

　　那是來自月華的世界，秦風進入其中，便會永遠停留在月華之中。

　　無論他的肉體再怎麼強大，哪怕能化作空氣而自愈，他也永遠無法撕破至純的空間出來。

　　可是樂正蠡沒能成功。

　　因為當秦風的肉體重新凝聚之時，那種讓樂正蠡覺得身體發寒的惡意也越來越強。

　　三相佛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似乎在對樂正蠡發出嘲諷一般。

　　樂正蠡眉頭緊皺，被一個凡骨體修為難到這一步，讓他覺得很憤怒。

　　最關鍵的是，鳳嬙不知道去哪兒了。

　　「我夫人在哪？」

　　鳳嬙現在沒法單獨動手，她為了剩下月影台的血脈，封閉了自己鳳族的血脈，現在她隻有一身修為，卻不能真正出手。

　　「嘻嘻……」

　　那道笑聲再度響起，每一次笑聲響起的時候，都帶有重音。

　　這個時候樂正蠡才發覺了，原來這道笑聲是從面前的三相佛身上發出來的。

　　這三相佛是活的！

　　樂正蠡的瞳孔微微放大：「這尊三相佛有了金身，它活了！」

　　所有人的寶相法身，都隻是神賜予的一道應身而已。

　　包括樂正蠡的月九天。

　　可是秦風不一樣，他的三相佛本身隻是應身，他卻為這具應身塑造出了金身。

　　有了金身，有了供奉，它就擁有了自己的血肉，脫離了原本的神識。

　　「這不可能！」

　　然而沒有人在意這到底可不可能，更沒有人在意他相不相信。

　　秦風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漸漸熄滅了火焰，露出了裡面冷漠的瞳孔：「我真是被你氣笑了……」

　　「我這麼弱，我甚至能被你一個念頭就粉身碎骨，我在你面前和螻蟻沒什麼區別……」

　　「你這麼強，你實在是太強了，強大我都覺得嫉妒你……」

　　秦風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樂正蠡，這是他第一次面對像樂正蠡這樣強大的對手。

　　從前他遇到過很多對手，其中有不少都比他強大太多。

　　不管是之前的軒轅倉還是萬憂，在他們面前，秦風都知道自己根本不用出手。

　　如果對方想殺了他，他甚至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此時此刻的樂正蠡，更是讓他嫉妒到怒火中燒。

　　他隻是一個碎片，一個早就逝去之人的碎片，甚至連一個完整的人都不算。

　　從出生開始，他就在別人的計劃之內。

　　甚至連他此時此刻的憤怒都被計劃好了。

　　他沒辦法擺脫，更無法越過面前的樂正蠡。

　　可以說，他現在是在無能狂怒。

　　但他更生氣的，不是這個世界上居然有比他強大了這麼多的人。

　　而是，這個強大至此的人，強大到讓自己都覺得妒忌的人，居然比自己這個弱小得如同螻蟻一樣的人還要狹隘。

　　他是集上天眷顧於一身的強者，而自己隻是一個碎片、一個不完整的人、一個悲劇。

　　偏偏自己這麼弱小的螻蟻，卻在心心念念到底要不要拯救這個世界。

　　秦風覺得太生氣了，他忽然之間對這個世界滿懷惡意。

　　這種惡意被他無限放大，都集合成了三個字：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