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凱進去的時候，陳雙跟個準備鬥毆的大公雞一樣，臉紅脖子粗的。

　　可陳雙的手卻不自覺的在顫抖，她害怕……害怕一切決定都會後悔，因為她沒有記憶，不知道怎麼考究眼前的事情到底是對還是錯。

　　精神一旦達到這種兩難的境地，最害怕的就是左右為難。

　　既然左右為難，那就逼著自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不走都不行。

　　這是陳雙骨子裡面對岔路口抉擇時的自殘行為，總比左右為難要好，如果宋德凱批不下來申請，她會更不知道怎麼辦。

　　老司令氣的也沒跟宋德凱說話，大章一敲，愛咋咋滴吧。

　　宋德凱敬禮後帶著陳雙離開了司令部，樂樂一直在車裡等著，那通紅的大眼睛明顯哭了一會子了。

　　看到父母上了車，她轉過臉去，雙手扒拉在車窗上偷偷擦眼淚。

　　陳雙一上副駕駛位，一直都沒說話，眼神裡空蕩蕩的，不知道何去何從。

　　可車子遲遲沒有發動，陳雙這才看見宋德凱竟然拉開了駕駛艙的車門，卻沒上車。

　　他點了一根煙背對著陳雙就站在那，手裡的那張離婚申請書在顫抖，而他，一直在看著。

　　他突然加快腳步朝著綠化帶深處走去。

　　陳雙依舊能看見他顫抖的肩膀。

　　陳雙突然心裡萌生了一個特別不該來的幻想，能嫁給這樣一個懂得珍惜的男人，應該很幸福吧，這輩子都再也無憾了吧。

　　宋德凱捏著那張申請書，手指頭因為用力變得指甲蓋泛白，他哭了……一滴眼淚落在紙上，迅速暈染開來，他的胸腔也像是窒息了一般。

　　他不知道怎麼將自己這糟糕的心情收拾好的，轉身再次回到車上啟動車子的時候，他面容恢復了平靜，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折回京北民政局，估計也晌午下班了，去吃個飯吧！」

　　陳雙沒說話，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後排座的小女孩，因為陳雙很好奇，孩子不是很淘氣嘛？

　　很少見到這麼安靜的小女孩。

　　這一回頭，那小女孩一直低著頭摳自己的指甲蓋，劉海將她的眼神遮住了，看不太真切。

　　隻能看到那長長的睫毛落在眼簾上的堅硬，她的睫毛卷翹卻濕噠噠的，叫人看了心裡頭莫名的升起一絲疼惜。

　　或許，哪怕是個陌路人都想上去問問——小丫頭，你怎麼哭啦呀？告訴阿姨好嗎？

　　「你……哭了？」陳雙試探的問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特別柔和，生怕嚇壞了她。

　　樂樂吸了吸鼻子仰起臉，那嘴角明顯在抽抽，一看就是強忍著想哭的衝動：

　　「媽媽！你為什麼不認識樂樂了？你以前會帶我去找金叔叔的，還陪我玩……」

　　此話一出，像是打開了童真孩子心裡的閥門，話沒說利索，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陳雙心裡一顫，疼的說不出話來，她側著身子擡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

　　「金叔叔是誰呀？你很喜歡跟這位金叔叔一起玩嗎？」

　　「金叔叔……是個瘸子……嗚嗚……爸爸！」

　　樂樂哭的越發兇了，感覺母親已經給不了她想要的寵愛了，她站起來從身後勾著爸爸的脖子哭的昏天暗地。

　　「乖，不哭，媽媽不在了，還有爸爸，還有婆婆！」

　　這句話聽上去很簡單，可是陳雙的心像是被萬箭了一樣疼。

　　……

　　「樂樂吃點兒飯，乖！」民政局對面的小餐館，宋德凱給樂樂夾了一筷子雞胸肉。

　　樂樂搖搖頭，筷子一下都沒動。

　　「要吃飯，不吃飯不長高，長高了才可以做大人做的事情！」宋德凱現在很會哄孩子。

　　是啊，小孩子希望長大，不知長大後的哭鬧，大人希望當小孩子，因為小孩子思想單純，無憂無慮。

　　樂樂也是，特別希望長大，這麼一說，她抱著飯碗扒拉的特別猛：

　　「爸爸，我要吃多少才能長大？」

　　「等你吃完了這一碗飯，回頭爸給你量量，肯定又長高了些！」

　　宋德凱笑的特別溫和，一點都沒有曾經的戾氣，反而柔和的叫人覺得他是整個天下，是孩子的天下，是陳雙的天下。

　　陳雙低著頭就像是數米粒一樣的吃著。

　　她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這個男人不管哪個方面都是很好的男人，他怎麼會是個忘恩負義的男人呢？

　　「宋德凱！」陳雙下意識的叫了他一聲。

　　「嗯！」宋德凱答應。

　　「我……我可以改變主意嗎？」

　　陳雙覺得自己之前那麼堅決的要離婚，如今，她卻很不要臉的想要反悔了。

　　當下，陳雙就低著頭不敢看他。

　　宋德凱怔怔的看著女人，看了許久，心裡有一股熱浪在沸騰，根本壓不下去。

　　「什麼主意？」

　　他還是緊張的問了，因為，拿不到結果，他無法安心。

　　「我……我……你能給我一段時間嗎？再……再說離婚的事情！」

　　陳雙的臉滾燙的根本不敢擡頭，都快把臉埋進飯碗裡了。

　　這是宋德凱這段時間聽到的最暖心的話，他很亢奮，特別亢奮，亢奮眼角瞬間濕潤，根本不用任何感情上的醞釀。

　　他放下筷子搓了一把臉，看著陳雙：

　　「嗯，好，多久都行！」甚至一輩子也好啊！

　　「謝謝！」陳雙沒有擡頭，眼淚卻一滴滴的落在了飯碗裡，她吸了吸鼻子，端起飯碗，筷子在碗裡使勁叮噹碰著。

　　「吃點菜！」宋德凱見她這幅模樣，知道她一定還是不捨得他的，隻是……不說罷了。

　　畢竟宋德凱曾經也有一段選擇性失憶的經歷。

　　那種感覺特別空洞，就像是把一個人丟進了大海裡，一根海藻就是救命稻草，可是，最可怕的是連一根救命稻草都沒有。

　　可對於陳雙來說，面對空白的記憶，她能做的……哎……她還是選擇了一條進退兩難的路。

　　…………

　　「您好，您是金先生？」海景別墅區，陳雙隻身趕來，這讓金啟凡很是詫異，本以為她好了呢，一句金先生暴露了所有。

　　金啟凡還用多問嗎？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好吧，順水推舟唄。

　　一邊說著，金啟凡一邊吹了一下口哨，金雕俯衝而下，落在他身後的輪椅把手上。

　　金啟凡，捏了一些蟲子遞給金鷹。

　　一切都和諧的好像沒有陳雙的存在。

　　「樂……樂樂告訴我的！」陳雙說道：「可我想問你些事兒！」

　　「關於你以前的事兒？」金啟凡依舊風輕雲淡，好像和這個世界都格格不一般。

　　陳雙卻瞪大了眼睛，但是很快，她就恢復了平靜，因為她感覺自己沒找錯人，他一定知道自己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