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下,在海面上勾勒出緋紅的波浪線,天高海闊之間,偶有貨輪伴隨著汽笛行駛而過。
望遠鏡投射出來的百十海裡外,能清晰的看到岸邊成排的船房,漁火已經高掛,炊煙升起,很快被海風撩散。
再往西邊看去,幾艘拋錨定在海面上的貨輪有些殘破不堪,但是,距離東岸的船房相聚五十多海裡。
這邊三艘破舊的貨輪甲闆上,原本全都盤膝而坐的人,各個都站了起來。
就在望遠鏡中出現了一位五大三粗的中年漢子也拿著望遠鏡看過來的時候,正好與陳雙對上。
當下,對面圍著煤球爐的一群人全都站了起來。
前後不到三分鐘,三艘貨輪起錨緩緩前行,以品字形向這邊靠來。
陳雙吸了一口涼氣,但是面容依舊平靜,她又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層巒疊翠的山岱矗立在這片海域上。
再看看那品字形展開的破舊貨輪,雙面夾擊,中間那艘直接迎面而來。
「陳老闆!」
田福小跑了過來:「陳老闆……怎麼辦,對方很多人!」
陳雙攥了攥拳頭,她現在不用望遠鏡也能看見了,特別是中間甲闆上還擺上了龍門陣。
當中一張老闆椅,坐著的是一位大鬍子,翹著二郎腿,手裡捧著長杆子旱煙,眼袋隨著海風吹拂,在他煙桿下頭晃動著。
身邊足有六七十號人,各個摩拳擦掌,揮舞著手裡的鐵砂杆子和彈珠鋼管。
「張大膽,你上次遇到的就是這人?」陳雙看著此刻原本站在不遠處的張大膽,正縮著脖子準備去船艙,被陳雙一回眸叫住了。
「哈哈,又見面了……」
還沒等張大膽說話,前頭那大鬍子的船隻已經靠近,揚聲說話聽得真切。
這艘船一靠近,陳雙才發現,船身雖然是貨輪,但是,船頭高昂,整個呈現下玄月狀,這是為了減少海風的阻力改裝過的。
因為根本不用拉貨,所以船身就不比陳雙腳下的貨輪這般笨重。
如果要是調轉方向,對面那艘船可以在短短三分鐘內調轉,而貨輪伸長兩三百米,即便有調轉空間,在這所謂的蒼鷹谷,根本沒辦法調轉。
除非繼續前行兩百海裡的距離,藉助海域的寬廣,可以調轉。
「真是個好地方!」陳雙感嘆道。
身邊的張大膽嚇的一縮脖子,上回他就是被這大鬍子身邊的那個矮人龜兒拿著鋼管子頂著他腦門子的。
那貨,才到他腰那麼「長」的身高,穿著一身黃色抹布一樣的褂子,整個人看上去跟個一不小心多放了些膨化劑的老油條似的。
整個粗壯的手臂和帶著短矮的粗腿站在自己面前,那腿還是羅圈腿。
想到這裡,張大膽拽了一下陳雙的風衣角兒:
「那個矮子……」
陳雙聽聞此話,不由得眯著眼睛看著那對面甲闆上蹲著的人,頓時陳雙一副牙疼的模樣。
那人哪裡是蹲著的,明顯是站著的,是個侏儒人。
嘭的一聲,牆頭的船拋錨了,高昂的像是西部地區木瓦鞋一樣的船頭,高高的抵在了陳雙所在的貨輪上。
二號貨輪沉重,又注了水,船身下壓載重量在那放著,被輕輕磕碰一下,二號貨輪動都沒動。
「呀……怎麼還有個壓船的小姑娘啊!挺嫩的嘛……」
對面貨輪上的大鬍子翹著一條腿,朗聲笑道。
陳雙看著那些面露屠夫模樣的嘴臉,她不害怕是假的,一群亡命之徒,靠著打家劫舍的生活,在他們眼裡生命就像是草芥一樣。
死了,隨手丟進海裡餵魚,連骨頭渣都不會剩下。
「今兒貨艙裡裝的什麼?自己給大爺卸下來吧,省的兄弟們動手沒輕沒重的!」
大鬍子似乎志在必得,上半截身軀窩在椅子裡,高高的翹起左腿踩在案子上。
案子上頭擺著一壇酒釀,面前那海碗足有一個烙餅那麼大的碗口,那大鬍子俯身端起海碗仰頭就喝乾了。
些許瓊釀落在他那絡腮鬍子上,形成了掛珠狀態滑落。
陳雙看了看兩邊的船隻,當下微微一笑:
「讓禿子起錨!」
聲音很輕,似乎隻有站在她身後身姿筆挺的靳子良才聽得到,但是,順著迎面而來的海風,身後的田福也聽見了,愣了愣轉頭往船艙跑去。
靳子良微微蹙眉:「嫂子……退無可退……」
「他的船,載重最多二十噸重,其中包含十噸油庫的重量,我們的船,載重四十噸,油箱和注入水量還是排除在外!」
掌船的禿子接到指令,往手心裡吐了一口唾沫,咣當一聲,把拉杆按到了底部。
船尾頓時掀起驚濤駭浪,螺旋槳就跟吃了雞血似的,猛地就啟動了,翻滾著海水,隨著海風吹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撒了稀稀疏疏的水霧。
對面的大鬍子一看,當下就把搭在案子上的腳撤了下來,鬍子隨著那雙怒目動了動:
「媽的……上傢夥……」
一聲令下的這短短時間內,所有人手裡或多或少的都拿出了彈珠野槍,還有鐵砂杆子。
船頭碰著船頭已經有所傾斜,趁機貨輪的船頭,擦過對方高昂的船艄,緊貼著前行,發出鐵皮磨蹭的那種尖銳刺耳的聲音。
對方的船身載重不夠,突然搖擺了起來,可他們隻需要張開雙臂保持平衡,便相安無事。
畢竟他們都是在水上生活的一群毫無理數的人。
「拋錨,讓兄弟們都回船艙等著!」
陳雙言語平靜,可手心裡早已經冒了冷汗,如果對方隨便來幾下那鐵砂杆子,恐怕自己和所有的人都會受傷。
隨著一聲拋錨,船頭剛好與對方船隻相交替,宛如兩隻互相摩挲脖頸的魚兒。
「黑鴉,我看那娘們兒一直都沒動過,難道她一點都不怕咱們?」
大鬍子身邊的侏儒男不由得湊過去說道。
「她啊……是陳家航運的老闆!」
大鬍子眯著眼睛看著從始至終都沒動過的陳雙,即便自己兄弟都掏出了傢夥,這丫頭,依舊站在甲闆上一動不動,除了嘴皮子動了幾下之外,她眼皮都沒動過。
有這樣膽識和魄力的人,一看那氣質就與眾不同。
「啊?」
侏儒男吃驚的啊了一下與身體不成比例的大腦袋,那粗短的脖子似乎隨著一轉頭,能把那大腦袋晃悠掉下來似的:
「草……這麼嫩?還長得挺好看?黑老大……要不……不對,黑老大您怎麼知道她是陳家航運的航老?」
大鬍子一擺手,左右兩艘貨輪開始如剪刀狀往中間靠攏,把陳雙的貨輪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