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英，中午的飯夠不夠吃？」

　　女兒下工回來，杜天全已經做好了晚飯，邊吃邊問工地的事兒。

　　「飯夠了，您還給我壓了臘肉在下面。」杜紅英餓狠了，邊扒拉飯邊道：「我吃飯的時候幺姨找到了我，幺姨父也在上工，她讓我明天不帶飯了，她給幺姨父送飯的時候也幫我送一份，說帶的飯泡了開水也是冷飯，吃了會胃疼。」

　　「我也是這個想法。」陳冬梅道：「你幺姨和幺姨父都是大度的人，自家親戚也就沒那麼多講究，既然她都要送飯，多送一個人的也耽擱不了什麼，紅英啊，你就在你幺姨那兒吃，明天拖點米去搭夥。還省得你爹多早就爬起來給你煮飯炒菜。」

　　「也行。」

　　杜紅英其實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水庫施工指揮部雖然說有開水供應，其實根本就供應不上。

　　幾乎有一大半的人都是吃的冷飯冷饅頭。

　　看著這些村民們咽著冷飯冷饅頭杜紅英都覺得有點難受。

　　「來，喝點湯，你爹特意給你燉的竹筍骨頭湯。」

　　陳冬梅心疼閨女，都是她的手不好使給抓了一個去的名額，讓閨女早出晚歸睡不好吃不好，還要出大力氣。

　　這骨頭還是過年時分的豬扇子骨。

　　「一碗湯下肚，舒服。」

　　杜紅英喝了湯由衷的感慨。

　　突然，她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你說啥？」

　　「爹，娘，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杜紅英道：「我每天早上早點出門，拐到收購站一趟在陳大叔手上拿一個豬頭，然後騎過去，幺姨就把豬頭打理出來燉兩大鍋蘿蔔湯，一碗湯賣一毛錢，兩鍋湯好歹也能賣上七八塊，除掉本錢也能掙上兩三塊。」

　　「這個……怕有人會說噢。」

　　「爹，這個事兒先找指揮部的同志問一問，就說是方便社員大眾，收錢也隻是收成本，不算什麼投機倒把的壞事兒。」

　　「一毛錢貴了，沒幾個人會捨得。」陳冬梅搖頭：「如果當成生意來做會虧本。」

　　杜紅英……好吧，她這輩子吃上了飽飯就忘記了別人的苦難。

　　在這個一天幹十個工分也才值幾毛錢的年代，讓他們拿一毛錢隻為了喝一碗熱湯肯定是捨不得的。

　　「有了，如果隻是蘿蔔湯收五分錢一碗；添兩塊肉的收一毛錢。」

　　「一碗螺螄都能打十二碗湯，一個豬頭熬上四鍋湯都行。」陳冬梅道：「蘿蔔也不值錢，這樣賣可能還能賺一點，隻是怕你幺姨一個人忙不過來。」

　　「我明天去給幺姨說。」

　　具體的細節要具體研究討論。

　　最最主要的是，還要在山腳下有場地才行。

　　陳秋葉照例給男人送飯，把侄女的這一份也帶來了。

　　熱氣騰騰的新鮮飯菜，真是讓人眼饞。

　　「還是要有親戚在這裡才好啊。」

　　「就是，我都想要這樣一個幺姨。」

　　眾人打趣杜紅英。

　　杜紅英就笑了笑，端了碗找到了幺姨幺姨父，找了一個僻靜一點的地方將自己的打算說了。

　　「幺姨父，你是隊長，你找指揮部的領導說說看這事兒讓不讓搞？」

　　「這個他們肯定同意的。」李隊長愣了一下：「隻是你說拿豬頭肉骨頭熬湯，你當真能搞到？」

　　「能的。」

　　豬頭肉不多骨頭重並不好賣，屠宰場這邊是逼著那些供銷社一起拿走的，要不然就不給拿整頭豬。

　　杜紅英要去拿，陳大富自然能幫忙。

　　不僅豬頭，血旺也一樣。

　　杜紅英和石柱還想著等二月底就開始重操舊業呢，現在出工修水庫是政治任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了。

　　「隻是不知道有沒有場地。」

　　「大隊長是我表哥，給大隊書記說一聲就在村小食堂就能搞。」

　　「村小食堂？」

　　「村小隻有兩個老師，食堂是我表嫂在煮飯，就煮兩個老師的，村小一共隻有三十多個娃娃，有些遠的會帶飯來讓我表嫂蒸一下，她空閑時間多，村小的鍋竈都大，完全可以搞。」

　　「可以啊，到時候每天給那三十多個娃娃也喝骨頭湯，給你表嫂開工錢。」

　　「三十多個娃喝骨頭湯，這個本錢有點大噢。」

　　「別的不說一人一碗可以吧，多舀幾瓢水就好了。」杜紅英知道這個年代的孩子缺油水，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她不吝嗇這一點，主要是這樣做這個村的學生家長們就不會有意見。

　　「我就怕費力不討好，賠本賺吆喝。」

　　「蘿蔔我們家也沒那麼多隻種了兩分地。」

　　「可以買，一分錢一斤行不？」

　　「一分錢兩斤都沒人買。」

　　杜紅英……請原諒她又忘記了這個時代的物價比九十年代低的事了。

　　細節商量好，李隊長就去找自己的大隊長表哥，大隊長覺得這個事兒於公於私都不錯。

　　於公，楠木村關心修建水庫的社員生活；於私，自家媳婦兒還能掙工錢；還有，他們考慮問題很周全：讓學生娃娃天天有湯喝。

　　這樣的好事不多，不幹的是傻子。

　　大隊長立即就和支書、會計大隊婦女主任商量，這幾人當然沒意見。

　　然後楠木村大隊出面找到指揮部的柳同志。

　　柳同志欣然同意。

　　楠木溝修水庫第四天，喇叭通報了一個好消息。

　　「社員同志請注意，社員同志請注意，楠木村村小食堂為大家提供有償蘿蔔骨頭湯，需要的同志午飯時可以前往。」

　　有償？

　　大家都打聽價格。

　　「有肉的一毛錢一勺，沒肉的五分錢一勺。」

　　「當真是骨頭湯嗎？」

　　「中午去看看。」

　　「算了算了，我還是倒點熱開水泡飯。」

　　通安村的人都在議論。

　　「五分錢的骨頭熬蘿蔔湯，我覺得還是可以吃。」

　　「我要去吃。」石柱一邊挑著土一邊道：「吃好點才有力氣幹活，這麼節約幹啥子。」

　　「石柱，老子發現自從你結了婚後都變得像大款了，李紅梅陪嫁了多少錢？」

　　「呵呵，你這麼說石柱像是吃軟飯的啊」

　　「本來就是，你看看石柱這兩年大變樣，修了房娶了李紅梅還捨得吃了。」

　　「那你們也得看著我捨得幹啊。」石柱心裡想真虧有嫂子捎帶著他一起幹活，才不至於吃點蘿蔔湯都要節約：「活兒要幹，飯要吃，身體好就能多掙工分。」